在島上若問人「紅糟豬怎麼做」,多半會遭個白眼然後反被問「你要問炸的還是紅糟的?」(這種情況同時也會發生在詢問紅糟鰻作法時)。
豆腐嫂為我們示範了2種傳統馬祖紅糟豬料理:紅糟豬五花與炸紅糟豬。
馬祖人談到紅糟豬,首選用較肥的五花肉,料理方式可以是炸的,也可以是炒成一盤有點類似紅燒的做法。這對他們來說最基本的菜色,往往也成為富有巧思主婦們施展創意的畫布:像是醃漬的過程多加點五香粉,還是大蒜粉;拌炒的步驟丟入富有口感但不會辣口的糯米椒,每個小舉動都為了要讓這道閉著眼睛都會做的菜色增添些新意。
島上的巧屋餐廳主要做旅遊餐生意,掌廚的鄭媽觀察之後發現,台灣(本島來的)人比較喜歡吃大塊肉,但馬祖人其實喜歡切成一口大小的肉條,或是肉片,而非有咀嚼厚度的肉排。將豬肉切成適當大小之後,醃上紅糟與調味靜置片刻,再裹上地瓜粉或麵粉(島上阿姨很隨興,手邊有什麼粉就用什麼粉)炸至酥脆。
許多人喜歡加入不會太搶味道的糯米椒配色與增添爽脆口感。
若是紅糟拌炒,其實步驟與其他的紅糟菜色大同小異。其中最關鍵的是先爆炒紅糟這步驟,以及一定要放薑。居民告訴我們,薑和紅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有些人也會加點糖調味,但我們這次出版物邀請來示範操作這道菜的豆腐嫂烹調時不會加糖,因為夫家人的口味關係,嫁過來後,煮紅糟菜不加糖也不加酒。
問她嫁過來之前也不吃糖嗎?她不承認也不否認,似乎婚前的生活不值得一提,回憶是個不切實際的舉動,甚至我們也很難聽她聊起當小姐時候的事,總之嫁過來之後,就是以夫家的口味為口味,以夫家的生活為生活。就連豆腐也是。其實豆腐店是從豆腐嫂的父親傳下來的,從小她就必須犧牲和同伴玩耍的時間,在家裡幫忙磨豆。問她自己喜不喜歡吃豆腐,她說從小吃都吃煩了。但婚後卻還是接管了豆腐店的生意,就這樣讓自己的生活圍繞在不是自己喜歡的食物中,代稱還是「豆腐」嫂!但這對豆腐嫂來說不是個問題,不管做什麼,能維持一家的生活就好了。
島上唯一1間同時也是名聲遠播的國利豆腐店的老闆我們稱他豆腐哥,而豆腐嫂即為豆腐哥的太太。豆腐哥的媽媽我們稱呼豆腐婆婆。一家人跟豆腐都脫不了干係,但其實一家人都沒那麼愛吃豆腐。豆腐哥最愛釣魚,但為了家計,只好把釣魚當作興趣,天還沒亮就起來做豆腐不是為了趕早市販賣(畢竟東莒島上是沒有市場的!)而是為了下午有多點時間去釣魚。島上的男性與女性一樣,沒有人拍著桌子喊著要追求「夢想」,畢竟在資源有限的島上要養家餬口,能做什麼並不是個選擇題,「夢想」在閒暇時還能拿來當興趣,就已經很幸運了。
豆腐嫂其實不喜歡下田,但被好姐妹素蘭妹罵「自己要吃的菜自己不種要吃什麼?」之後,就乖乖的去照顧菜園了。
豆腐嫂平時幫忙顧豆腐店以及豆花店之外,也在東莒島的社區發展協會工作。因為駐軍減少之後島上居民收入受到影響,因此社區發展協會透過維護島上整潔、耕種經濟作物與推廣東莒地方特色等發展方向,開出許多職缺,讓原本經營阿兵哥生意的居民可以轉換跑道,不至於就斷了收入來源。豆腐嫂加入的小組主要是負責種植與採收洛神花,工作場地在大浦村,不會騎車的豆腐嫂每天必須徒步翻過一個小山丘才能抵達,有時騎車在路上碰到她問她要不要搭便車,她會笑咪咪地把我們趕走,說她走習慣了(但有時也會二話不說跳上車,趕著回家煮飯)。
2016年,原本在島上只賣豆腐的國利豆腐店開始賣豆花,豆腐嫂要更早起備料,晚上吃完飯跟著鄰居去散步的習慣也必須暫停,畢竟飯後正是觀光客要吃甜品的時間。我們看豆腐嫂辛苦,想常常去捧場,但每次點一碗,她都會在我們自己帶的環保容器裡裝入兩碗(甚至以上)的份量,甜點變主餐,錢還是算一碗(甚至不算)。要多塞錢給她,還會被她快到看不清楚有幾雙手的速度把錢推回來,怎麼又回到自己的錢包總是不明白。對豆腐嫂來說,其實生活已無關賺錢,而是認份的能做多就不少做,能勞動就不安逸,不論是自願的還是家庭因素,她就這樣接收著所有的安排。有時我們看著豆腐嫂從大坪村走著長長起伏的山徑到大浦的背影,想著也許這段路對她來說,是可以暫時跳脫「生活」這件事,純粹的行走、呼吸。
專題報導/主婦的畫布-紅糟豬五花 ◎好東島-酒黃.糟紅.田綠(2017年9月11日)
- 2017-1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