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相見歡:1986\08\31 星期日
即使是捻了燈,仍依稀能藉孤佈一角的月光,探尋來時路的夜晚,它有個美麗的名字叫「相見歡」,在興大校園。
如果,再晤是為了拒絕錯肩而過的不相識,我們沒有理由不使等待的心情,也如滿天星般繁華璀璨起來,雖然,日前肆掠而過的「韋恩」摧折不少校園的菩提樹,也掃卻了幾位同學的赴約決定,我們仍以多少受影響,不夠圓滿的心情拉開「相見歡」的序幕。
二、古堡上的巨人:1986\09\01 星期一
如果,飛翔也是完美告別姿勢的一種,那巴士海峽的領空就是我們翻筋斗吐煙霧的海綿墊。
裹著一身雲絮,翻滾落足未定,機艙門口的髮絲被澎湖強勁的海風拍打得唧唧叫,卻吹不乾驕陽下顆顆滲冒的汗珠。澎湖,一如其名,雖周身在水海中,而人們對它心嚮往之的熱戀,形成波波浪濤沖激的跌撞聲,化為一撮雖離群卻不寂寞的蕞爾小島,而我們的心,也跟著不安靜起來。
白色的跨海大橋如兩隻延伸的長手,匍匋套縛兩岸的鄉心,四十個山水的寵子,就在它的眼下拍下第一張靦腆多過微笑的合照。喀嚓一聲,男孩群不帶笑容的喊著「洗牌、洗牌」,女孩們蹙著眉不解,好端端的拍照和老K臉扯上什麼關係?
「洗牌?」女孩們重複著,按兵不動的立著,將「牌」字老高的提起。倒見男孩們一個忙似一個,前後左右的走動易位,女孩們噗嗤一聲恍然大悟的全笑開了;「洗牌」,她們懂了。也留下第二張舒顏如水的笑眼,很美。以後落腳的「合家歡」,「洗牌」的姿勢屬她們最誇張、喊聲最吵,她們已愛上這片刻的小小騷動。
西台古堡,開天窗的洞壕與銹著的槍砲,處處是時間的風痕,我們像是一件沒有棉絮的袍,溫暖不了歷史的心,空有巡禮的架勢,遺漏了考古的崇情,畢竟,我們太年輕,國恨家仇只寫在歷史課本,離我們太遠,我們帶來的是一字排開在古堡上的叫囂,張開雙手擁抱藍天,放開喉嚨吶喊綠海,以勁步衝上陡坡一決勝負;而我們太安逸,會玩的遊戲就是這些,年輕的心淘洗不了風流千古往事。
然而,我多麼喜歡這個壯勢———一群大自然的子民閒適坐立著,或想;或不想,是思想的操縱者,又像是古堡上的巨人,點化成一幅蠢蠢欲動的原始蓬勃生命力。我知曉,當時代的宏鐘一響,這一雙雙眺海的眼,一對對聽濤的耳,將匯聚成一股涓涓不竭的智慧之泉、力量之流。
年輕人永遠是時代與時代間強而有力的扣環。
三、跳躍的玄武岩:1986\09\02 星期二
「風靜花猶落,鳥鳴山更幽」該是桶盤最佳寫照,四十人一上岸即弄皺一波波的春水。
循著一條縫夾冒出小草的碎石路彎曲而上,一片有限的草原豁然開展眼前;再過去,是險峻逼仄的岩,草原的淺翠與崖下海水的深藍相映層次。一節節、一塊塊、灰黑的玄武岩毗連環生,似巖石、若峭壁、更像一道黑色的舞臺,隔開海的急泣與草的呢喃,那孤挺、桀傲、睥睨的神情又是如何觸目驚心的巍峨壯闊。如果石頭也有生命,眼前這不凋的巖可是青埂峰下的靈石?無視裙裾下的駭浪與驚濤,永遠是一個自命的姿勢。我幾乎要為之動容膜拜,此刻的我,像一隻巖上振翅欲飛的鷹,而快門呢?永遠淬取不了它懾人的精魄。
回程,阿ㄍㄚ遞我一枚紫紅的仙人掌果實,我小心的撥開,舔嚐著,多肉的紅色汁液流了出來,紅了撥果的指與舔吮的兩片唇,像極偷塗媽媽口紅的小女孩,吮著、吮著,男孩的唇上也有了色彩,忍不住互嘲著,我們都笑了,原來紅唇的美不專屬女孩。
午
有人說,了解一個人以後,喜歡他並不難。
而吉貝,一個孤伶躺在澎湖北方的丁點小嶼,細緻如晶的無堤金黃沙灘,一線交會涯際藍得勻透的天,喔!這是只要那麼輕輕一瞥就好,即會叫人情牽繫念,不記得「遺忘」為何物的地方。
原來,無聲的袒裸可以如此的驚心動魄。
沙灘上一口口的凹陷是女孩們尋撿貝殼的心路足跡,撿了又扔、扔了再撿,哪一顆幸運石會是女孩手中最終的一個,就不得而知了,把它交給因緣與際遇吧!
男孩們登時化成24條矯健的蛟龍,在水中竄溜,每條龍的翻騰躍姿與去路皆不同,正如他們舉翅欲去的人生藍圖,縱有交會,亦只不過是一段有人陪著的寂寞。誰說的,每個人的內心都像一座孤島,別人進不去的世界。
一陣破浪的騷動笑語衝天,回首眸視,原來,蛟龍在淺灘疊金字塔,各個動作迅速敏捷,我背著NIKON踏浪而來,渾然忘卻吉貝炙人一身的烈日,一味的跟著笑;此刻,脹滿心中的羨慕化成更大的衝動是想攀躍上塔,成為塔上的一員。快樂是要加以維護的東西,生活是經不起仔細分析的,如果不主動想法子找快樂,快樂絕不會憑空降到頭上來,狂歡的鐘擺是不會為誰而停留的,我所能抓住的只有現在。
「喀嚓」一聲,通紅的臉上浪花一迸攝入永恆的曾經裡。
四、海與浪的密語:1986\09\03 星期三
藍天、驕陽、巨岩、浪濤組成一張張躍動的風景畫,這是澎湖典型的景致。
站在潮水衝擊的礁石缺口,一口會起風促嘯的石隙「轟轟」的狂飆著,這是「風櫃」的特色與命名由來。海模仿藍天的顏色,做為它對藍天最深的禮讚;海的千變萬化,一如它深淺不一的藍;又如女孩子的捉摸不定,賢淑與溫柔常僅止於即興。昂立於石岩上,一個個都成了「望海的母親」,這是我們此次活動唯一且溫婉的等待姿勢。
大海若能掀濤,最好一迸涮掉周身的烙痕,屬於錯誤的,會螫人心的。
離開風櫃,各個都成了「風櫃來的人」。
午
臺灣的船因「薇拉」颱風滯留而停開,因此我們忍痛咬了一下唇,貼四百元改搭飛機「返國」。
澎湖三天,記憶永世。
在高雄搭乘承租的遊覽車,一上車,男孩活潑鮮明的本性一一顯露,握著麥克風的手如魚得水。而女孩對麥克風則敬畏有加避之唯恐不及,像過分包裝好的禮物,怕宣洩出什麼,只顧忙著豎起一對對耳,為一堆瘋言瘋語而瞇眼捧腹:「……在二十幾年前媽媽要生我的那天,天上突然飄來一朵祥雲擋在家門口,不久,我就出生了。三歲,我就懂得讓梨的道理,哥哥他們喜歡吃小的,我只好吃大的;七歲的時候,家中庭院有一口缸,突然一個玩伴掉到缸裡去,我馬上去找了顆大石頭來敲水缸,可惜,水缸打不破,因為它是塑膠做的,不過,我還是把水缸推倒讓水流出來,當然哪,人也流出來了,不過是死的;我十一歲時,拿著一把斧頭,不小心砍了我爸種的櫻桃樹,我馬上跑到我爸爸面前自首認罪,我爸爸很高興的誇我誠實,然後賞我一個耳光……好不容易我長到現在二十有餘,三十不到的年紀,說起來,我的童年往事是不堪回首的,但是,我還是勇敢的走過來,可見我的前途無『亮』是可想而知的,喔!對了,我叫龍明成,這是我簡短的自我介紹……」。
聒噪至此,車上早已爆笑成團。笑鬧、逗趣是水保三的絕活,我們猶如在觀賞一齣齣「天天星期天」,我知道此行的我們是不會寂寞的,耳邊一聲聲的暱「雅」尊號,諸如,「狗屎啦」、「五花肉啦」、「大狼狗啦」、「睏睏啦」不笑都不行。
廉價的幸福與昂貴的痛苦,哪一種值得收藏呢?
追逐著夕陽,車子往墾丁的路上奔馳,晚霞酡紅車內一張張飛躍的青春。(未完待續,下周四繼續)
讓我們牽著手踏浪去 中文&水保1986畢旅 (上)/文:陳玉姑
- 2025-05-0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