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夢淚痕/壬癸

  • 2007-01-19
 (續昨)終於那個不幸的小傢伙出世了,他還是不敢對家鄉的父母與妻子承認這事實,他唯一的法寶是拖延政策,哄好德容以返鄉當面求得雙親與妻子的諒解為由,他惶恐地搭上飛機。
 德容並不曾實踐她的暫時把信寄到齊國大姐家的諾言,在他返鄉後的兩個月時,她直接寄到齊國的家裏一封信,那信裏面只是一張嬰兒的照片,終於早該掀起的一陣暴風雨吹入了梁家。
 秋芬本來就有服安眠藥的習慣,她竟糊塗地吞下了大量的藥劑,所幸發覺得早把命給救回來了,問題總得解決,但誰能解決這種是非?雙親及親朋們都堅決反對他與秋芬離婚,他又何嘗忍心把罪加於稚齡的大鋼兄妹身上?當他與秋芬冷戰了三、四個月,秋芬由娘家接回去住,小兄妹倆一逢假日就會要求父親,異口同聲地說:
 「爸!我好想媽,今天帶我們去找媽好不好?」
 齊國經常胡亂地在紙上塗了又塗「自作孽,不可活」幾個字。拖—能拖到什麼時候?
 德容並不傻,她了解齊國的為難,所以獨行獨斷地把嬰兒帶回台北後,撥了長途電話給梁老先生,梁老先生是個很明理的長者—他知道事情是不能不解決的,所以問明了地址,連夜就趕到台北來。德容一聲:「爸爸」,使他又驚又喜又有點躊躇,心想這種麻煩事要我來周旋,真是孽緣啊!直入他腦海中的念頭是「錢」能不能使德容放棄齊國?
 談判結果是失敗了,德容的哭訴震撼了他的心弦,她傾訴她的苦衷:「當初就是為了我結婚五、六年沒有生育才鬧成離婚下場,所以當我懷孕時我才堅持要生下他。」
 梁老先生究竟是上一輩的人,他的腦海裏閃出了最古老的解決辦法,為什麼不能讓秋芬妥協下來與德容和平相處?德容並不曾堅持齊國離婚哩,更何況梁老先生一看到他那位「孫兒」就喜歡上他了,所以他不加思索地就把他的意見提出來了:
 「我說德容啊,我很喜歡妳這『媳婦』,尤其小東西是梁家的骨肉,我絕對會有個公道給他,妳能不能不讓齊國不離婚?而大家都成一家人?」
 很久德容並沒答覆,她恨透了自己,恨自己的軟弱,恨齊國的遁跡法。恨,心裏充滿了恨意,當初決定留下腹中的胎兒時,她曾經仔細的思慮過:「就是他不負責任,我也要獨力養育這塊骨肉。」曾幾何時她又改變了初衷,千里迢迢地找上門來。德容自問自己為的是什麼?希望齊國離婚後娶自己?她不知道該如何答覆眼前這位誠懇的「公公」。
 小東西可一點兒也不在乎自己的命運,在他「爺爺」的懷中安靜地睡著了,梁老先生可愈看愈喜愛,忍不住為他「孫兒」的命運而傷心。經過四個月後奇峰突起,德容與兩位男士抱著齊國的兒子登上梁家大門,經介紹後才知道一位男士是德容的前夫,他們已談好破鏡重圓,但求梁家認領梁家的兒子,秋芬也答應收養他,事情總算解決了,為了不再打擾梁家,德容結婚後偕夫再次離鄉遠到美國定居。
 齊國起先還有點不放心秋芬會不會不疼宗德—他與德容的兒子,但經過一年的相處,秋芬表現得十分出眾,她是誠心誠意地疼愛著她的次子,而且她也會經常寄幾張宗德的相片去給德容,她們倆人雖不至於成為摯友,但總算天下太平,如此梁家人平安地渡過了兩年。
 一個星期日清晨,當梁家人全在前院的草坪上,看著宗德跑著撿回大鋼擲出的皮球時,門鈴突然響起,一個風姿綽約的少婦出現,大伙兒都瞪起了眼,原來她正是兩年沒見面的德容,她衝過去抱緊了宗德,成串的眼淚直往下掉,她兩眼凝視著宗德,打開手提的包裏拿出幾件玩具給他,也許是母子連心,宗德不但任由德容吻遍了他,他還自動地貼靠他生母的臉頰,齊國看到的不只是德容的眼淚,他更看到秋芬盈盈欲滴的淚珠。
 呆沒多久,德容堅辭梁家人的邀請,只留下那麼一句:「我只想看他一眼而已,很對不起打擾了各位。」然後她只再次地親吻宗德就走了。
 幾天後,更驚人的消息在報上刊了出來。大標題是「旅美少婦,因病厭世自殺」,原來德容患的是一種癌症。二天後,齊國與秋芬抱著宗德參加了德容的葬禮,當送葬行列到達墓地時突然天氣惡化,下了一陣莫名其妙的大雨,秋芬趕忙脫下自己的外衣,抱緊了宗德躲雨,而仍避不過宗德的一場大病。
 梁家人日夜不息地在病房中照顧著宗德,當然醫護人員也極力拯救孩子,可是嚴重的肺炎併發症,終於奪走了這一條可愛的小生命。難為秋芬日以繼夜地細心照料,仍挽回不了她心愛次子的性命,她苛責自己往葬禮時未曾準備好小宗德的雨衣或禦寒的外套,而捫心痛哭不已。這兩年的相處照料,她已深植了對宗德濃厚的感情,但究竟躲不過天意啊!
 梁齊國把小東西安葬在他生母的身旁,泣不成聲。恍然覺悟這些年來的事,原是春夢一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