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了,這滿城的楓紅:回憶/林淑萍

  • 2023-09-04

寫於2016年的冬天。

不久就要回台北教書了,心裡最不捨得是:美國哥城滿城的楓紅。

這些年,因為兒子的福氣,我有了機會在台灣與美國的兩個家,過著非常不同的生活。 2009年,因為,希望生命裡有一個小孩,所以毅然決然地放棄了美國的生活,回台灣的家,為有一個小孩的任務奮鬥。四年多的日子裡,常常在士林新光醫院的地下一樓等候 、徘徊與焦慮。2014年,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敗與流產後,老天爺終於送給了我這個 「身為人母」 的頭銜,對努力了近10年的我來說,這個可以當媽媽的喜悅,是直上雲端的。

感謝台灣政府育嬰假的德政,2014年的6月,我像隻送子鳥般地拎著手提搖籃,帶著兒子回到美國的家,過起了「全職媽媽」的日子。除了全職媽媽的喜悅外,這個兩年育嬰假也讓我有機會再一次地沈醉在美國中西部的遍野秋紅裡。

當台灣的鄉親常常擠著車潮到奧萬大賞楓,或是花大把錢飛到日本京都流連在楓紅的異國情調中。幸運的我與幸運的哥城居民,就在秋天離去的一個月前,幾乎有整整兩、三個禮拜的時間,天天生活在秋天的顏色(Fall Colors)中。秋天的楓紅在北美的轄地裡可以說是四季的必須,當季節一到深秋,那即將要邁入冬意的風寒就將一棵一棵的各式樹種,吹上秋天的顏色。其中,按著樹種的不同,楓樹的豔紅、橡木的蘸黃、松樹的橙橘、白楊樹的多彩,就在深秋的季節,在整個北美漫天地噬掠開來。這個北美的轄地包括了整個加拿大的暖區與美國東北岸的新英格蘭區、美國的中西部與擁有千萬頃土地黃石國家公園的西北部。當然身為美國第14大城的哥倫布市恰巧是美國中西部中一個半大不小的小大城,2百多萬的人口,在土地似乎可以一直到處展延下去的無限,還是保有了許多森林與綠野,再加上美國政府先進的環保意識與都市計畫,即使在擁擠的城中心還是保有了大片的綠意。因此,當秋天一來的時候,在哥城,不管你走到那裡,金融商業中心的下城、處處是人家的郊區、或是特意開車到遍佈全城各個角落的州立公園,你想不要陷落在秋顏色的繽紛中都沒有辦法。「一棵一層樓高的楓樹在下城市政府的廣場前火辣辣地燒紅著」,「一整片的樹林,被秋的顏色搞成透黃、火紅、深橙、粉紫的混雜,就在我家的社區裡互相爭豔著」,「一幕人與小狗流連在整個公園秋意的林蔭大道」,「流成一河殘紅的楓葉」,這些都是到處可見的場景,一幕一幕地讓哥倫布市整個城淪陷在的顏色的掠奪中而不自知。

因為這樣到處是顏色的日子每一年都要過一次,每一年都在那邊,對於哥城的人來講已經成為了過日子的尋常,所以城裡的人對這滿城的楓紅,就沒有了驚艷的讚嘆。

這樣的習以為常,在我離開了美國,回到人工顏色很多的台北,卻變得遙不可及。九月、十月秋天來的時候,台北,還是一樣的燥熱,似乎在這樣的燥熱中,台北,忘記了要給我秋天的顏色。於是,對已經習慣的秋天到處是顏色的我來講,一下子看不見了楓紅,整個人像是失去魂魄地不知所措。幾次,期待在仁愛大道的林蔭中希望看見「秋天的顏色」,企圖在大安公園中看見一、兩樹的楓紅,可惜,這樣的希望,很快地讓台北秋天的多雨澆熄,轉成了思念楓紅的病入膏肓。這個病肓讓我在回台北的第一年,幾乎要放棄我想要成為人母的奮鬥,想要打包逃回滿城楓紅的哥城。

就要回台北了,哥城也入冬了,看著iPad相簿冊中一張又一張滿滿的秋紅,心裡嘆著:「下一回的楓紅就等著另一思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