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專區/馬中青年-漫遊時間河流的不繫之舟高中部第九屆 校友/謝昭華

  • 2003-08-10
 文學史上早慧的詩人很多,如中國唐朝詩人王勃、近代詩人羅志成、寫童詩的楊喚與顧城,英國詩人濟慈、法國詩人藍波等。他們年紀很輕便顯露不凡的才華,如作曲家莫札特一般,墨跡行處即是一首首音符斑斕的文章,使人產生造物者不平等的感嘆。 以台灣近代女詩人的作品而言,已逐漸自以往前輩作家蓉子、林泠、朵思、席慕蓉端莊典雅的文體,以抒情為主流內容的詩作發展至今天的流派紛陳。尤其自夏宇出現後,她的詩集「備忘錄」式的詩風靡一時,新世代的抒情方式已不同以往。語言衝擊著舊有的思維模式,使文學語言與內容獲得解放,書寫內容亦駁雜多樣,無一物不能入詩。 朱雨青基本上屬於早慧型的寫作者,而且她對書寫的文類也做了不同的嘗試,無論新詩、散文、小說質量俱豐。 收在這本文稿裡的詩作大多發表在八十九年九月至九○年四月的八個月間,可見作者的創作力豐盛且集中。題材上有少年作家最真摯的感情想望(全然想念、回眸、藍色憂鬱、載我的船、冰凍死寂思念、凝鎖)、寫景與物(仙人掌、夜孤星、秋天的戀歌、北極、殘楓、落葉、吸引、她是春天的孩子)、情緒的抒發(我的世紀末、花落人亡雨不知、浪漫不再、青梅、死亡、我向天空化緣)。難得可貴的是作者對寫作已有反思的意識,「寫」一詩已有著後設詩況味。 稿紙是燃燒的船 筆以木漿的姿態滑行 墨水浮載我的思緒匯進 感覺 泊泊的 把世界淋的焦黃 渲染滿船的炙熱 以奶油的溶在鐵板燒的黃褐 我溶在時間的流裡 擺渡 航行的我 自焚為尋覓極冷的冰山 足求得一刻光速的瞬間 似海底火山爆發極(急?)遽冷卻 熔岩結晶在最原始的狀態 凝在我體內紛亂的亂竄的悲喜                  ----寫 寫作者的痛苦與欣悅非身歷其境者無法體會其箇中三味,作者形容自己猶如在鐵板燒的高溫中溶解,有著自焚的愉虐,意象熾熱得令人心驚,卻又不得不認同作者的寓意。 詠物詩中的「仙人掌」展現了詩人無邊無際的想像,寄託自己慘綠荒涼的心境,彷彿歷經滄桑的旅者輕輕的喟嘆: 就這樣被鄉愁吹蝕著 直到心事琢磨成 刺人的寂寞 行囊裡滿載旅人的 聲 交錯紛沓 都走錯了命運 都走錯了命運 張開眼片遁入瞳孔的熾熱 把距離焚焦了:::                  ----仙人掌 作者取了「不繫舟」作為筆名,語出莊子列御寇篇,無非是對身心自由的渴望。這使我聯想起詩人林泠一首詩名「不繫之舟」的詩,但作者與林泠多意象的詩風不盡相同。反而,「紫禁城」一詩有著前輩詩人亞弦的古典味。尤其早期詩作的散文式語法逐漸轉化為絲質稠密的語言,進步是顯而易見的,但同時也使語言的風格統一。 馬蹄答答地踏過青石板 朱牆還留有奉天承運的傳言 轎夫吆喝的汗水 像死去的魂魄 冷冷地守著你 風風雨雨還在琉璃瓦上徘徊            -----紫禁城 成熟而較有野心之作為「流體」一詩,語言與意象皆有可觀。全詩分流言、流民、流年三段,作者在詩末按語中自述:「由於深覺此八卦之島,慾望橫流,人們對城市愛恨交織,對生命悲喜交集,才寫下此文。」既然作者現身幕前作解人,評論者只好收手,以作者意向為依歸。但此詩展現了詩人詩語的高成熟度,值得細品: 灰色的流言滂沱 一開口 就是一處流域 流言流過你的高山你的空谷 在齒隙瀉成飛瀑 冷感的海島終於起浪 泛著洶湧的高潮 淫(霪?)雨的亞熱帶國度 慾望枝繁葉茂 激情過後的海島 體味 持續發酵                  ----流言 其中意象與音韻交織,直指都市詩的核心。主題的另一支線則是關乎愛情,作者對愛情體會似乎頗為敏銳,有著超乎其年齡的悲觀: 愛是互相搏擊的獸 而非一棵默默行光合作用的樹                  ----流民 針對台灣社會全體的偏執偷窺癖,作者也有一針見血的描述: 針孔是城市的瞳孔 既然停不了對城市的愛撫 也就不在乎 與城市深情對望之下 誰,才是真正的獵物                  ----流民 詩人的觸覺及其敏感,即使身處海島一隅,但對社會的動脈依然感同身受,對文字運用亦臻成熟。 文稿中的小說有六篇:分別是「痛愛」、「紅色桔梗花」、「電話鈴聲」「哭泣的檸檬」、「狗尾兒」、「藍色汽球」,以愛情的糾葛為主軸。作者偏好極短篇似的驚奇結局,對愛人與夫妻之間的感情有世故的描述。將感情世俗化的結果,變成了一齣齣引人入勝的愛情悲喜劇。由於專注於故事的流暢與行文節奏的明快,細節著墨較少,對讀者的說服力稍弱。取材的單一性使作者較有餘裕解讀「感情是一襲千瘡百孔的長袍,爬滿的跳蚤」(張愛玲語),並將感情歸諸人類情感的一種,對其做哲學性的反思,咀嚼人們在腳踩著的土地上日復一日的生活況味。 「痛愛」描述在學的學生如何突破自己的心防,讓周遭的同學與朋友接納自己聾啞的女友。故事間穿插著歌謠體的警語,頗為特殊,令人聯想到莎士比亞的戲劇。「紅色桔梗花」敘述的是兩對男女之間的感情糾葛,敘述方式也用了作者擅長的驚悚結局。故事結尾裡神父的曇花一現予人餘音繞樑之感,似有絃外之音,作者並未說明。「電話鈴聲」則描寫一對世俗夫妻的出軌想像,結局也是出人意表,令人莞爾,作者對平凡冗長的婚姻生活鄙視與調侃躍然紙上。從中可以看出敘述者想要拓寬自己的寫作範疇,對人物與場景做不同的嚐試,這是優秀小說家必經的努力過程。「哭泣的檸檬」則上演著一場對愛情反諷的荒謬劇,藉著古典支極的殉情情節,作者對所謂真愛祭壇獻上的一束哀悼之花。「狗尾兒」則一反高潮結局的結構,以慢板樂章娓娓唱出一首愛的詩篇,給人身陷愛情世界的曠男怨女一絲希望與撫慰。「藍色汽球」則是一首奏鳴曲,在敘述的留白中充填著甜美的似有若無的情感。 從現已發表的作品讀來,朱雨青的詩作與小說已脫離青澀的少年作家的氣息,但因為年輕,便在字裡行間展現捨我其誰的顛覆態度,在風格的蛻變過程中,文體與語言衝撞有窠臼之後的展現新的氣象,生活歷練對其未來作品若能產生有機的影響,將來寫出在文學史上成一家言的作品是指日可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