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跨年後，老婆因病頻繁進出醫院，整個一月我們幾乎在醫院渡過。其中有四天，於急診治療並等候住院通知。由於急診室是開放空間，二十四小時都充斥著儀器聲、交談聲，但最多的就是因各種痛苦發出的哀嚎聲。聽著盡是人間最不快樂的聲音，致使我們焦慮到難以成眠。

　待轉入一般病房，深感雀躍與幸運，終於離開急診室那艱困又複雜的環境。床位靠窗，視野遼闊，藍天與青山盡收眼底，而我們的住家正位於山腳下。但即便住院治療，康復進度卻不如預期。住院一周後，老婆開始有種奇妙感受，明明窗外世界以往觸手可及，此刻卻遙不可及，藍天、新鮮空氣、喧囂車流、甚至甜蜜的家和寶貝孩子都離她好遠好遠……而且她還說這裡的時間過得很慢，好不容易過完一天，卻不知還要在這過幾天？臉書狂刷、戲劇猛追，依然像是山中無歲月，她感嘆「渴望自由就是這種感覺吧？」

　而我這個陪病，坐臥全仰賴一張折疊椅，使我成天腰酸背痛，依然夜不成眠。那數不清無眠的夜晚，覺得自己好像在水族箱內漂浮，望著水面上白晃晃的日光燈，迷迷茫茫、恍恍惚惚，還有隔壁兩床的打呼聲，就像打氣機不停發出噗噗噗的聲音，吵得我精神衰弱。

　根據牛頓第三運動定律，不同物體互為作用力與反作用力。我想夫妻關係亦然，當我因沒上班沒收入、陪病辛苦而抱怨時，老婆立刻用食指輕抵自己唇前，虛弱的說「噓，你對我好，我也會對你好，若你住院我也會照顧你，所以請別再碎唸！」我聽了深感羞愧，立刻裝鬼臉逗她開心。所幸，在過年前老婆終於出院。

　我們在辦理出院手續後，背起行囊，一起回頭看著病床，再望向窗外藍天，百感交集。老婆用手機拍下窗外白雲，並在白雲上畫個笑臉，上傳網路，寫下貼文「終於出院了，祝福大家平安健康過好年。」

　陪病的日子，我常思考我們名義上是夫妻、伴侶、家人，但實質意義卻是一人陪著另一人，彼此陪伴，也有著情感牽絆。不過像我這般愛幻想的老男孩，反而覺得我們關係比較像攪拌，儘管各為獨立個體，但結為夫妻，又融成共同體，攪來攪去最後都拌在一起，這種生理與物理的交融，正如一杯完美比例的拿鐵咖啡，特別美味也特別有趣。

　前幾日，我說「今年妳生好幾場大病了。」老婆哈哈大笑「關關難過關關過，之後我就走大運了！」見她如此開朗，我安心不少。這是我最喜歡她的一點，總是樂觀也總是笑咪咪，也許是跟她的職業病「隨時保持微笑」有關。不過我看得出，她這是劫後重生的真心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