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燈塔的女人/文:可牧

  • 2025-07-17

 九月的東引島,海風已經帶著刺骨的寒意。我站在燈塔旁的矮坡上,看著野菊在風中顫抖,突然想起外婆蘭英姆的故事。

 那時候我才五歲,跟著蘭英姆從燈塔走回南澳。她穿著深藍色的一九藍外衫,腳步蹣跚卻堅定。我記得她眼鏡後面的眼睛總是笑瞇瞇的,說話輕聲細語,像在講什麼秘密。

 燈塔是二姨玉蓮的家。每次蘭英姆來,都會帶上老酒和豬肉,幫坐月子的二姨補身子。燈塔周圍養著十幾隻雞,在草叢裡跑來跑去。蘭英姆總說,這裡是東引的別墅,比南澳那個魚腥味重的小屋子強多了。

 那天我們走錯了路。蘭英姆領著我和表哥華泰,不知怎麼就往海邊的山路去了。幸好有個挑糞的叔叔叫住我們:蘭英嬸,走錯啦!南澳要往那邊!蘭英姆這才恍然大悟地笑起來,眼睛瞇成一條線。

 誰知道回家後,蘭英姆就病倒了。軍醫叔叔來打針也不見好。外公帶著大姨鈺瑛去問神,得到的答案讓人心碎———蘭英姆的陽壽已盡。

 我永遠記得那天晚上。鈺瑛姨一個人守在蘭英姆床邊,屋外海浪聲陣陣。她做了件誰都不知道的事———割下自己手腕上的一塊肉,混著老酒熬成湯藥。她說一塊肉能換一年命,切了十四塊。

 依嬭,這是高弟那裡求的藥。我躲在門外,聽見鈺瑛姨這樣說。蘭英姆喝下後,奇蹟般地醒了過來,說她剛才被金童玉女帶著走遠了,是鈺瑛的聲音把她叫回來的。

 十四年後,蘭英姆安詳離世。鈺瑛姨手腕上的疤痕,成了永遠的秘密。直到她女兒結婚時,當醫生的女婿問起,她只說是摔傷的。但我知道,那是世上最勇敢的愛留下的印記。

 現在每當我看見燈塔,就會想起蘭英姆穿著藍布衫的背影,和鈺瑛姨那晚在油燈下堅定的眼神。在東引這個海風凜冽的小島上,女人們用最溫柔的方式,守護著屬於她們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