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如詩如影如畫的書
第二次收到金門作家寄來的書。第一次收到書是我們初次見面在金馬島嶼寫作發表會後,作家寄來滿滿一個便利箱的書,有作家曾出版過的散文、詩集跟明信片,還有一本李娟的《我的阿勒泰》,他說看我的書,讓他想到李娟在阿勒泰的生活書寫,《我的阿勒泰》這本書最近有更多人知道,是因為拍成了電視劇。包裹裡書的空隙間塞著一包綠茶茶包,這種寄包裹的行為是每個離島的人會有的,一個包裹箱總是要塞好塞滿,也只有離島人才會明白的複雜心情。這次收到的是一本影像詩集新書《虛實交晃》,作家說是寄給一位遠方的朋友,小島是夠遠了,很多人都不知如何可以到達小島,有時到不了也是因為心的界線。金門作家年少時即離開家鄉,但家鄉仍是心頭肉不能割捨,寫出了流動的詩意「這時誰還談論鄉愁」,那是失去的鄉愁。
在作家〈誤入麥浪熟成的季節〉的詩句中「誰是誰的眷念/誰傾一生氣力只為割捨難離/誤以為一座島/是你一生不悔的/執著」當雙親均離世,一座島便成了回不去的遠方。
人到了一個年紀就要學會割捨,將書送給愛書的人,將種好的小盆栽送給愛植物的人,這些我也要學會「懂」了。
戰地島嶼風生活
早上的雨被太陽趕走,撐著五百萬雨傘,低頭趕路上班,濕漉漉的路面因雨水反射出閃動的光影,抬頭一看那陽光躲在幾朵烏雲後面,順便告訴自己:「你一直都相信,陽光的力量,是的。」
這座小島變化最大的是戰地軍人的氛圍,迎面而來或呼嘯而過的機車是穿著迷彩衣的男兵或女兵,機車前面站立或後座坐著他們的孩子,但送孩子上學總是女兵居多,說明了同為軍人,但照顧孩子女性的責任及付出總是會多一些些。
走下階梯步道到教室,下方一排民居中戴著迷彩便帽的女兵媽媽牽著孩子穿鞋,準備出門到學校,看著戰地的氛圍慢慢的轉變,需要適應及轉念的其實是常駐島民,從戰地政務的義務役到志願役的募兵制,也像是時代的巨輪輾過一輪又一輪,輾過便消逝不見,如今已感受不到戰地的氛圍;也嗅不到煙硝味;更看不到一律是三分頭的生理男雄赳赳氣昂昂,赤膊紅褲的戰地勇士從營區小跑步出營,昂首闊步在馬路或操場跑道上急奔,換來的是做為一種職業軍人的、類島民的島嶼風生活。
會賞識也有賞識的能力
喜歡追《意公子》頻道說書的短片,其中一段說到北宋主考官歐陽修在51歲舉考時遇上當時22歲的考生蘇軾,歐陽修看了蘇軾的應試文章,與眾不同,流暢雅麗,認為蘇是一位傑出的人才,便毅然決然錄取了他。歐陽覺得蘇是同行人,而自己已老將休,自信能慧眼識英雄,而「出人頭地」這句成語便是歐陽修捧蘇軾所說的話,蘇感念歐陽懂他幫他,曾說歐陽修老師像太陽照耀著他,是心靈的好友,如父如兄亦如友,無私的幫助,絕沒有文人相輕之事。
蘇軾對歐陽修的賞識無限感恩,曾經在文章提到老師歐陽修170幾次之多,這是讀書人及君子的胸襟。
日前女兒推薦《影后》的戲劇,於是我就來追劇,劇中角色經紀人胖姊對女主角之一史艾瑪才華的賞識一如歐陽修對蘇東坡,對於史艾瑪的勢利背叛及出走也只是一句:「史艾瑪,我在劇場看到妳的時候,我就知道,有一天妳一定是個明星,大明星,你要記得,是我先看到的,我先看到的。」但史艾瑪卻不像蘇東坡,對於恩師感激感恩了大半輩子。
老派之必要
又要迎接新的一年,在歲末年終的視覺藝術課程裡,師生一起來畫春聯,「蛇」年來畫蛇,學生說,蛇欸 !看起來好怕喔!我說,那我們把牠畫得可愛一點,我拿起筆示範:胖胖圓圓的大頭,笑瞇了眼,身體很長可以「蛇」出畫面,尾巴再「蛇」進來,師生你一句、我一言,蛇就可愛有趣起來了,畫完Q版蛇再加上諧音祝福語便喜氣爆表了。常常會著迷於傳統的剪花圖,今年也照往例設計一款蛇年剪花圖,畫了一條三角頭蛇的造型,家裡那個人指著蛇頭說,這隻蛇有毒,我說:「成為一條蛇,如果沒毒,就枉費成為蛇了。」是人,也不能枉費成為一個人。
年少時的同窗好友Yuki在每年耶誕節前,總會手寫一張卡片寄到小島給我,甚至在幾年前,仍寫娘家的住址,但小島郵務士往往是看名字,便送來學校。記得有一年的耶誕節沒有收到 Yuki的卡片,在等過幾班船後仍落空,便打電話給Yuki,詢問今年為何沒寄卡片來,Yuki在電話那頭幽幽的說起家中兄長意外的事故,一場椎心的家庭悲痛,一個難過的年。
今年收到Yuki的祝福卡片很小張,大概是選擇太少,現在的人已無老派作風,不會「落落長」的書寫,收到卡片是她寄了18天後,常常關島無交通的小島,一如木心的詩〈從前慢〉中「從前的日色變得慢/車,馬,郵件都慢/一生只夠愛一個人」這幾年來Yuki的字越來越潦草,有時還黏在一起,我得要認真的讀,首先她抱怨已經快買不到紙本卡片了,再來詢問我日後的規劃,也道出了自己雖平淡生活但難免寂寞。我在回信裡,也細數了生活的點滴,並放上一張手作卡片及符合卡片大小的信封套,她可以在2025年的聖誕節時寫給我,我多貼了些郵票,希望別因為卡片超重,而錯過了這許久才有的船班。
島居生活在贈書、閱讀紙本書;畫春聯、剪紙;寫卡片、貼郵票及投遞中「謝冬」,活得老派又老派之必要。
島居隨筆 之二/文 :陳翠玲
- 2025-01-13

虛實交晃 詩影像書。

蛇年吉祥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