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後初晨,風微寒,緩緩掠過湖畔,環湖的步道,盡是被連日春雨摧殘的蒼白,油桐已謝幕零落,層層疊疊翠綠的山丘,綴滿黃燦燦的相思花海。相思花恬淡而溫雅的氣息,輕輕淺淺,由近而遠,遠而鋒迴,繾繾綣綣,思思戀戀,徜徉春風,與山青水色共舞。
相思樹海,是藍天裡一朵朵綠色的舒雲,雲朵上鑲滿圓圓的小絨黃花,秀氣而不豔,燦爛而不俗媚,靜恣綻放,如同含羞草的花一樣,由許多小花匯聚而成,一絲一絲的花蕊如同粉撲般,圓滿蓬鬆,絲絲輕柔卻飽含生命張力,靜默的氣息吐露相思深情,花香不語,搖曳著盈盈丰采。疾風馳騁,滿地的花黃,無怨無悔,綿延迤邐,是一條綠草花道,以黃花細絲鑲嵌鋪成的錦織花毯,柔柔的吐納著天地氣息,令人醺然欲醉。
相思樹,有著相當浪漫的樹名,自古以來,騷人墨客喜歡將它撰入詩文,有著淒美哀傷的愛情傳說,有著千古絕唱纏綿悱惻的詩情。
有人說相思樹名的由來是源自於《搜神記》,因悼念恩愛的韓憑夫婦,被貪色昏君宋康王拆散,夫婦相繼自殺,死後雖不能同葬,但遙遙相望的孤墓旁各長一樹,迅速長成合抱的大樹,彎曲了枝幹互相靠攏,枝條交錯,樹根盤結,相擁一起,後人就將此樹稱作相思樹。
這樣的悲悽傳說,不願其真,寧信其無。相思雖苦澀,但真摯的情感曖曖內含光,恰如綠葉護花,花含春雨釀酒,經歲月的萃釀,沉香縈心,叫人日日夜夜,化為午夜夢迴而無法忘卻的思念,若穿鑿附會搪塞一齣愛情悲劇,豈不枉然「相思」二字的浪漫
相較於搜神記的傳說,梁啟超所寫的相思詩詞,意境十分悠遠,耐人尋味——「相思樹底說相思,思郎恨郎郎不知。樹頭結得相思子,可是郎行思妾時?」這款款的思君情愁,漫漫如流水,何有窮已?幾時方休?詩短情長叫人輾轉思量啊!
田園詩人王維在《相思》一詩中,曾提及的相思豆,應是孔雀豆或小實孔雀豆,果實是紅色心形狀的豆子,並非台灣相思樹所結的豆莢。相思樹的莢果平滑細薄,成熟時豆莢扭曲、迴旋、裂開,讓咖啡色的種子落下繁衍,但這咖啡色的種子和嫩果莢一點兒也不浪漫啊!含有劇毒,一不小心可成了致命的吸引力。
關於相思樹的詩歌,我偏愛流傳於鄉野之間,濃烈而直率的歌詩,有種說進心坎的趣味,讓人莞爾稱讚,有這麼一首相思歌謠至今難忘。
門口一叢相思叢,相思病落不知人,先生來看講無望,貼心來看好噹噹。
多麼真性情的告別,相思不是病,發起來可會要人命,相思得靠心藥醫,情人就是良藥啊!多貼切直白的歌詩,不矯情不造作,流露無華樸真的情感。
相思樹啊相思樹,亭亭玉立,風姿綽約,分岔的枝幹,似纖纖素手,隨風搖曳,曼妙生姿,如溫婉秀慧的佳人。試問相思有多深?思戀多長久?人世間情感幻化無法臆測,又有多少癡情人能像相思樹,靜心呵護一甲子的相思呢?凝望著翠綠花黃的相思樹林,想像一甲子的相思是怎樣的情愫?又該如何修來此姻緣啊!
這一季的相思我嚐了,醉了。雖然花信總是催人老,無悔,待明年花開,再敘相思。
相思 /文:陳曦
- 2024-1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