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存在本身就能改變展間氛圍(下)/沈倢宇(國際藝術島40據點志工)

  • 2024-01-04

 (續昨)少數人想知道藝術家的年齡以及是否是馬祖人,令我感到一點挑戰的意味。的確,這個展間是一個讓不同世代、族群的人們展開對話的契機。當想法不相符時,就變成了別人對自身的挑戰。因為在這個空間裡受到很多挑戰,迫使我從一開始只闡述藝術家理念及介紹影片細節內容,到想盡各種論點來支撐我,並在過程中產生理解不同族群之背景、故事、想法的慾望。比如戰地政務時期就分為蔣中正和蔣經國時期,與中國的緊張程度大不相同(有個馬祖導遊告訴我,蔣經國和鄧小平是「朋友」)。跟馬祖人談到「海」時,有人國小在海邊玩耍時被地雷炸斷手,從此斷然離開這個傷心之地;有人卻從小跟朋友衣服脫到內褲不剩的在海裡玩耍長大。

 或許跟某些人,我們永遠都無法了解彼此。有個阿伯不斷地問我:「你們年輕人為什麼都想要打仗?」不管我如何解釋沒有人願見戰爭,但這標籤好像被強力膠黏死了。

 不同於他,從日本黑須市來訪的幾位介於五十到六十歲的貴賓紛紛爽快地按下了同意,並透過翻譯說:「要為自己的國家而戰!」

 那總是問我:「從臺灣來的嗎?」的馬祖人呢?這個問題總讓我感到奇怪,彷彿馬祖不隸屬臺灣。「馬祖人怎麼看中國呢?」我問。淺淺的微笑掛在阿伯臉上,他說:「其實馬祖不像本島具有強烈的政治意識形態。對於馬祖人來說,這塊土地在明清時候,是中國用來對抗沿海倭寇的重要海防地區,卻在百年間轉變為抵禦中國的前線戰場。而馬祖人只想要和平。」這何嘗不是大家所嚮往的呢?不過我感受到了,馬祖人感受自己在政權交替下的渺小與無奈,他們更深刻體認到,沒有永遠的敵人,敵人是由掌權者來決定,而想要和平生活的百姓只能受其支配。當然,這也有其危險的地方,只要有心人打出和平旗幟,即可以輕鬆的左右他人。不過同時想著,在馬祖時的光景,望向對岸及看見連綿的山脈與大陸,我試著感同身受,生活在這裡的心情是多麼混亂阿!

 藝術島的最後一天,在島上認識的導遊帶團來看展。記得第一次見到他時,我問了他某個展點的導覽如何,他歪嘴一笑,語帶不屑地說:「那能叫導覽嗎?」可能是內心覺得自己沒資格以一個外人的身分來訴說馬祖的歷史,所以遇到馬祖人時,總是抓著他們問在這座島上生活的心境與種種。久而久之,他那副交雜疲憊及高傲不屑的表情也漸漸變得溫柔,在他富有皺紋和黝黑的皮膚上。

 「身為一個馬祖人,FM81.11的影片帶給你什麼感受呢?」我問他,可惜他說他從來沒有下去看過那影片。在一旁的另一位導遊說自己不是馬祖人,但在馬祖當了很久的導遊。「依我對馬祖人的觀察,很多經歷過那個年代的人,都早已把它埋葬,因為這是繼續生活唯一的辦法。有些人長大後紛紛逃去本島工作賺錢,而那些留下來的人反而得到了土地。像他這種,去本島打拼的,沒有得到當初以為的富有生活,現在還要盡長子的責任回來馬祖照顧老父親,你說命運是不是……」他以惋惜的口吻,小聲地在背後說。

 「在這裡,幸福是一種義務,靈魂則是一種病。」這句話在我腦中迴盪。

 離開前,我雙手緊握那位馬祖導遊的雙手,「謝謝你所有的分享,我會再回來的。」我跟他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