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紅過夏」飲˙馬祖七杯酒戲劇心情筆記/陳翠玲

  • 2023-12-25
黃金島傳奇繪本

黃金島傳奇繪本

彭爸爸的「魚躍榮門」創作品

彭爸爸的「魚躍榮門」創作品

《黃金島傳奇》繪本故事加入第二屆馬祖國際藝術島戲劇演出,找來作者當說書人,一邊說書;一邊演戲是難得的經驗,《飲˙七杯酒》策展人淑靖是靈魂有香氣的女人,這樣的女人能擁有一顆廣闊豐饒的心,獨立思考有創意、不隨波逐流,會深入去感知及看穿這個世界,也懂得自己要什麼?她的每次決定是當下的,跟隨著她的腳步也總能有條不紊。

跟淑靖在暑期見了兩次面,討論戲劇大綱細節。接著開學後她登島兩次,一次帶舞蹈生態系創意團隊的導演筱茵來討論表演細節,一行人看了《黃金島傳奇》繪本的作者及演出的孩子,再看了小島的中路及林公館場景,又一次獨自上島排練學生,短短的2、3小時, 已經有了雛型。當然是因為幕後的劇本、歌曲、走位、角色早已掌握妥當,跟著這樣的人才,妳自然就得跟上,不容遲疑。

頡永老師創作的閩東語歌「厝裡的酒」,是這齣戲的主題曲,聽著頡永老師的朗讀錄音時,我的腦海中閃過一幕幕的畫面,裡面有清冷的冬日早晨,姑丈在出海前,便空腹喝下三杯老酒暖身,在老家大廳裡依爸、依媽炊著蜀鼎復蜀鼎米飯,米飯香瀰漫整間石頭屋,詩中情景亦如光陰黑白片,在腦海中一幕一幕的播放閃過。頡永老師寫的詩,利用閩東語語言細膩又質樸風格,文字裡暗藏音律,敲動你的心弦,讓你忍不住移情;忍不住潸然。

厝裡的酒 ╱頡永

月照高樓,也敆海島,/三更未睏,蜀行蜀字,想起舊底。

十月風起冬天遘,/風凊像歌秋箬褪,/船擺水流,/滿滿魚跳我的澳。

飯炊蜀鼎復蜀鼎,/米香熱風透天井,/麴是紅丹,/青紅酒汁蜀罈罈。

天光出海海水漲,/骹手有力三杯啜,/半晡轉厝,/暗暝風透雪未落。

海島年節齊歡樂,/星躡月滿照今晡,/酒味有情,/遠遠的心想舊厝。

「天光出海海水漲,骹手有力三杯啜」廣表哥曾說,我們父親輩的討海人,下江討海,為了喝了一點酒就要有酒意,及讓身體快快暖起,在清晨空腹時就喝起了酒,「骹手有力」出海討生活,在那個不容易及艱難的時代,長期如此,身體便喝壞了。

「生紅過夏」七杯酒系列的第一杯酒-「漁業-黃金島傳奇」,演出時間是中秋節的傍晚,前一天,學校孩子們由舞蹈生態系創意團隊的筱茵導演帶著排練,筱茵是有農藝學習背景的舞者,一見面便有了親切感,她以生態為創作初衷,善於打破舞台限制,讓故事、人物、舞步跟環境結合,並引領觀者一起體驗及探索環境,真正深入生態藝術實踐。

正式演出在海水正藍、天光映照下,我們師生群跟著兩位專業舞者,變身為黃魚魚群,穿著海洋藍的校服,腰間繫著海洋紗,從忠誠門中路的魚路階梯一路向上,在場的每一個人,因為手上貼了一張黃金魚貼紙,便也化身為黃魚跟著洄游,用生態系戲劇復刻那個美麗的黃金時代。

雖是對黃金島傳奇的故事很熟稔,看劇時,心情仍隨著說書人說的劇情又悲又喜,北竿禮俊唱著小調風的「厝裡的酒」,嗓音及編曲旋律也是一樣動人,充分展現馬祖釀酒豐富的內涵與文學的生命力。表演結束我們收到筱茵的父親-彭爸爸的禮物-「魚躍『榮』門」,這是彭爸爸的第97件拼布作品,筱茵特地從台北帶來送給我們,並說:「爸爸得知我們在東引中路排練馬祖國際藝術-飲七杯酒的第一杯酒舞碼『黃金島傳奇』,將東引黃魚的故事在早期的魚路階梯上,由大大小小的舞者及觀眾化身黃魚群穿過忠誠門,游向藝文空間林公館繼續說書及演出有了靈感,於是有了這幅拼布創作。」,魚躍「榮」門之意是黃魚跳上了阿榮站的位子了,有趣又有意境。

筱茵又說:「這作品是爸爸將媽媽生前穿的衣服,剪貼而成的。媽媽生前喜歡買各式的洋裝及旗袍。整理媽媽遺物時,一度想這些好布料的衣服送給做拼布的創作家,但念頭一轉,不如將它們創作成作品。」於是每件作品的故事便有了開頭,小島師生獲贈作品也覺得意義非凡,也期待著彭爸爸的畫展。

第二場的演出,帶著14位大大小小的孩子遠赴南竿島參加「生紅過夏」馬祖藝術島閉幕演出。首先,出島便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出門前天氣說變就變,只剩下直升機的交通工具,我們共搭乘了三班的班機。到了南竿島體驗了「劇場人」的日常:重覆再重覆的排練、走位、吃便當再吃便當、試穿表演衣服、化妝補妝、麥克風試聲音、溝通、滑手機、被探班,再正式演出,甚至第一次參加了晚上十點的慶功宴,每個環節孩子們都認真的參與,看著學生樂在其中,出門時的繁瑣事情及複雜的心情,好似得到了安慰。

慶功宴會中宏文老師對著我說:「我看黃金島傳奇戲劇,說到了依公跟依嬤的愛情,充滿了幸福的魚腥味時,我笑了出來。」我也笑了,我告訴宏文老師:「看第五杯酒中〈祭典〉戲劇根本是在做藝術治療。」戲如人生無誤。

在西尾芙蓉澳口,我對著滿天的彩雲跟天上的依爸述說依媽的近況;在閉幕的大戲中,當宏文老師吟唱起〈依爹慢慢行〉時,我不禁又淚流滿面,忍不住啜泣起來,驚動鄰座比女兒還小的同事,她摸出背包裡的紙巾遞了過來,並摸摸我的手臂,她還太年輕應該無法理解一個阿桑老師為何如此入戲。

演出結束後第二天,一行人要回家了,海上的浪繼續任性一點兒也不認輸,浪高3米九級風,又只剩下直升機這交通工具,我帶著年紀最小的五位孩子先搭乘第一班機,還沒睡飽的我們,早上6:30已在機場等候,登上了機,起飛後直覺飛機飛行的速度頻率不對,飛很低又欲振乏力的樣子,過了好一段時間仍在南竿島上盤旋。這時,心裡極度恐懼,身邊的小孩從8歲到10歲,他們因為太累都已睡著,這惡劣的天氣及用來救難的交通工具裡想到:依媽常常掛在嘴邊的話,妳每次都帶那麼多小孩出門,妳不怕喔?妳知道責任有多大嗎?以前我真的都不怕。這次,我害怕,有很大的原因,是因為在整個活動過程中,我常感到孤單,我問自己:「這是學生的夢想?還是你自己的夢想?」在離離島,天候惡劣交通不便利,做這樣的事,夢想會不會太大,太難行?

那剛剛好的夢想長成什麼樣子?

這時傳來機長的廣播:「飛機因故要回航,造成不便敬請原諒。」直升機降落在南竿島,一顆懸著的心才落下。下機後,抱抱學生,我們明天再搭船回家吧。

戲會落幕;生活會繼續;而故事會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