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色而變調的煙火/林清陽

  • 2023-12-08

廟會燃放超高分貝的煙火,並不代表熱鬧滾滾與喜氣洋洋的氣氛,反而是擾人清夢與嚇壞小嬰兒的元凶;部分交戰雙方所發射的飛彈、火箭等致命武器,更是人類無法理解的矛盾與悲劇。

五O年代孩提時期的農村記憶,村子裡除了稻田中央有一座小小的土地公廟之外,另外在村子北邊還有一座中小型的城隍廟,雖然不是巍峨聳立的大廟宇,但是其外貌和鄉土劇所演出的情節類似,就是擁有一處還算空曠的廟埕,旁邊還有一棵蓋有年矣的大榕樹,大樹底下乃是地方耆老聚集聊天的好所在,也是小孩子呼朋引伴嬉戲遊玩的場所。

「當年公共設施不盡完備的情況之下,城隍大廟埕就是村民集會所,也是鄉親散步、聊天與信仰中心,更是街坊鄰居八卦消息傳播站。」K想起一甲子前的生活記憶時表示。

村子裡有一座廟宇當作信仰中心由來已久,因為村民習慣到廟宇上香、參拜和祈福,彷彿那是極其自然的日常作息,尤其每逢朔、望之日,善男信女等信徒總是紛紛前往參拜,基本上算是香火鼎盛的心靈寄託之處。

記得在每年夏季稻子收割而適逢農事閒暇之際,村子裡的廟宇總會辦理盛大進香活動,廟方主事者早在一個月之前便開始籌劃,並且廣為宣傳接受各界信徒登記參加;當天則有數百位信徒乘坐多部遊覽車,前往目的地進香參拜,呈現全村民眾參與極其熱鬧的景象。

早年農村生活沒有多采多姿的特殊內容,於是村子裡廟宇進香活動,便成為村民們年度大事之一,大家除了共襄盛舉當志工與參加進香團參拜之外,當天家家戶戶更是盡心準備一頓大餐,邀請親朋好友前來吃拜拜。

進香活動當天,廟埕早已搭建一座布袋戲或是歌仔戲台,孩子們更是興高彩烈在戲棚之下,一邊穿梭於廟埕看戲、一邊望著琳瑯滿目的小攤販,運用長輩給予不太多的零用錢買零嘴小吃,其興奮心情與熱鬧程度,著實不亞於春節過年氣氛,這是超過一甲子的孩提記憶,更是當年村民極其樂於參與的村子大典。

然而隨著歲月更迭、農村生活與村民結構改變之故,那種全村動員參與的廟會進香盛事,逐漸不再是凝聚所有村民的大型活動,雖然廟方主事者通常會把廟會日期訂在例假日,但是除了老人家與退休人員之外,工商社會繁忙的生活步調,使得年輕人或中壯年村民,已經無法抽空參與進香隊伍。

「除了農村型態改變之外,也許多元娛樂和村民想法改變之故,類似廟會活動不再是人們心靈寄託的唯一方式,以往幾乎全村家戶都會參與的熱烈情況,如今已經演變成為各種專業陣頭接手謀生的趨勢了。」K以一副了然的表情敘述著差異之處。

雖然農村人口逐漸減少,尤其年輕人大都往都會區集中,所以不再是村中主要結構成員,人們一眼望去,村子小徑兩旁的建築物,大多是傾圮老舊的房子,即使有些住家也都是老年人居多,不過卻有一件事讓人覺得百思不解,那就是村子裡除了上述土地公和城隍廟之外,在幾十年之間竟然冒出將近十家的神明壇!

「很奇怪的事,不是嗎?」K覺得難以理解的接著說「這些神壇分布在村子各個角落,各自供奉不一樣的神明,每座神壇廟會日期當然也都是不同天,所以幾乎在一年當中,時不時都有廟會、法會或是進香活動,真是極其熱鬧非凡!」

鄉下村民居住人口沒有顯著增加,而且誠如上述大家的參與度下降,村子裡幾十年來憑空多出偌多廟宇、神壇,其大型活動通常都是藉由外地專職陣頭,以及神壇主事者籌劃和處理,大多數村民不再積極關心,由於缺少參與感逐漸變成為冷漠而覺得無所謂。

然而最讓村民感到頭痛的事情,便是神壇舉辦法會或是大型活動之際,總是把擴音機聲量放大,透過冗長的誦經過程,幾乎讓全村都籠罩在其高分貝範圍之內;還有焚燒金紙與香燭的味道,也會隨著北風吹拂而無孔不入;更為誇張則是神壇喜歡燃放超高噪音的鞭炮與煙火,鞭炮與煙火突然爆炸的聲響,已經超過嚇人、擾民而讓人極度厭惡的地步了。

人們偶爾會看到媒體披露神壇、廟宇類似的新聞內容,往往都是負面印象與評價居多,雖然這些奇怪的社會現象層出不窮,但是居於阿Q心理和得過且過的心態,以及面對宗教信仰的時候多會妥協之故,通常主管機關不太會主動取締,即使有民眾反映或是檢舉,恐怕其效果也不太顯著,因此這種擾民、無厘頭、誇張和不得體的廟會內容,便一再地出現於村子周遭,村民也覺得無言以對而莫可奈何。

因此據說在大都會市區,部分鄰近廟宇周邊的房地產價格,比起其它地區總是較低些,除了交易情況清淡之外,通常不可能增值太多,這樣的情況真是有趣極了。

回到孩提當年的廟宇文化記憶,如今神壇活動似乎缺少全民參與的那種愉快心情,也看不到其提升人們心靈慰藉的功能,更無法因此而認同類似宗教活動,或是因而能夠產生虔誠信仰之心。

然而眾所周知,社會型態與人們社交活動裡面,面對政治與宗教信仰範疇議題之際,總是各自擁有牢不可破的人群和強烈認知,因而成為彼此無法跨越的執著心情;換言之,人們只要提到上述兩種議題,通常都是誰也不服誰,而且絕對不會認輸的情境。

對於個人而言,這是孩提記憶村子裡的深情紀事,也是關於宗教信仰好玩的瑣碎小事,算是無傷大雅的閒聊話題。

不過看到近日中東火藥庫的戰爭愈演愈烈,由於其複雜而糾葛不清的歷史恩怨,以及其背後大國之間錯綜複雜的政治形態和利益使然,外人總是不便置喙,如果對戰雙方主政者基於宗教信仰差異之故而戰,那麼就蠻有可議之處,因為人們無法想像,原本慈悲與內心修養的宗教信仰,竟然會如此誇張成為毀滅對方的理由啊!

此刻想起廟會大量燃放鞭炮與高空焰火,雖然蠻繽紛、燦爛而且熱鬧無比,不過總會帶來嚴重噪音和空氣汙染的困擾,著實讓許多人備感厭惡而無奈;至於中東交戰雙方所發射的火箭與飛彈,把漆黑夜空照亮成為白晝的情況,則是讓人感覺到極度恐怖與悲慘,更是當地無辜平民無以遁逃的宿命與夢魘。

人們面對此種狀況,除了備感恐怖與無奈之外,不禁要說:殘酷的致命武器,雖然以各種堂而皇之理由搪塞,但是平心而論,其本質不但是褪色而變調的焰火,號稱萬物之靈的人類,卻無法避免此種災難,真是一種充滿離譜、悲哀與矛盾之產物啊!您說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