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島嶼中想像著/陳翠玲

  • 2023-11-13

我在小島讀《島嶼幻想曲》,並「想像」著我們居住的島嶼,有如抽身拉遠距離觀看這島嶼發生的日常事件,而書中正提供了一個新的視角,重新來認識島嶼特質。

你做了卻失敗了;或者你什麼都沒做,你選擇什麼?

離開公職的刺鳥咖啡創辦人是這麼說:「這是我,也是我的夢想,我用餘生慢慢靠近。」從一條小路、一個碉堡、一個坑道,一刀一斧給了廢棄空間新生命。

過去對「船」一往情深的島嶼執政者,從買臺馬輪開始到想要建造「三體快輪」,盡了一切努力後,發現連政府也無力支撐夢想後決心轉向發展博弈,最後也一切歸零。從研究船體與海洋所累積下來的知識與能力,製造一艘自己的三體快輪,希望能駕著它由南竿出發到亮島,轉向求個人可達到的目標。他們將自己安頓於一個有海有天的寓所,做著不同以往的事,人們看到是失去官銜及舞台的人,作者卻寫下了他們在後台輕聲低語的人生。

跟大海及賭桌拚搏

早期在馬祖居住的島民,每一個人都有一個要航向基隆穿越黑水溝的痛苦記憶,即便到了現在惡劣的天候及海象下,記憶自動回到過去,不是憤怒便是無奈;留在離離島的人便負氣的說:「心死一半住下來啦。」

馬祖在外人眼中是耕地及資源有限的地方,但海洋資源卻是寬廣及無限,「賭的性格」便油然而生,宛如馬祖人的天性賭機會、賭未來,賭性堅強敢跟大海賭命;在牌桌上賭錢 ,輸了不一定回到原點,但贏了相信就能改變命運。

對於女性憐憫及同理

從公職一級主管的比例上來看,作者觀察到女性主管的比例少之又少,島嶼的女性大部分是傳統的,女性無論在自己的事業上多麼有成就及忙碌,下了班仍急著、趕著回家想要煮頓飯菜給一家人吃,若做不到或感到疲累時,就會內疚及不安。而「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一直是大部分島嶼女性想要的好名聲。島嶼女性的形象大多是堅毅的,對於艱困的生活,也自有一套生存模式。

忍不住求助神明  

住在島外島的東引人常常起的比雞早趕飛機,先搭早班船到南竿,航程2小時到3小時不等(因船型而異),船要進福澳港時,若南竿島山頭迷茫模糊不清,心情就猶如落水狗。從福澳碼頭的小路步道走到機場,先經過白馬尊王廟,忍不住求助大王,不禁雙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詞:「我東引來的啦,如果飛機沒飛也回不了家,一天只有一班船的東引已經開完了,祢是我們的地主神,我喔,每年擺暝都跟學生參加遶境,祢看我從年輕時每年走著走著就老了,我以後還是會帶學生鑼鼓隊去『做鬧熱』啦,祢要保佑等一下機場要開場喔! 讓我順利飛到台北喔。」(完全是我依媽那套,繼續交換條件中)。

要讓悲傷的記憶遠離

很多島民離開島嶼後,甚至曾經在島嶼當兵的人,仍想回到島上尋找年輕時遺留在島嶼的記憶,緬懷過去的艱辛苦痛,留下的痛苦卻是最難忘的回甘滋味。尤其在解嚴前的43年之間,島嶼給的傷痛過大,有許多島民離開後便不再踏足島嶼。北竿橋仔村人雷盟弟曾說過,《雷盟弟的戰地童年》故事文本是他的夫人所寫:「她能寫出馬祖人的感受,如果是當地人寫反而不容易寫出來,因她不是馬祖人,她與馬祖若即若離的關係賦予她某種客觀性。」他們共同創作面對那段悲傷的童年,得到了救贖,尤其對於戰地政務時期的負面記憶,他說:「寫完要讓它過去。」他希望創作能讓那些悲傷的記憶遠離。

你有沒有夢?你敢不敢夢?

觀看此書時我想到看《馬祖1979》阮義忠攝影展,獨缺東引島的作品。東引小島也因為地理環境及島四周的湧浪,隔離了外界觀看這座島的機會,由於交通阻隔及交通船先東後馬或先馬後東的航線,早期東引人是不稱自己是馬祖人的。「馬祖資訊網」現在是馬祖人每天必看的網站,其創辦人是東引人,說明了離島中的離島東引人更敢做夢,敢衝敢賭也如島間的湧浪,個性就在波濤洶湧、驚濤駭浪中養成。

擔任公職首長也想賭一個馬祖的未來。

「島嶼的想像」除了塑造戰地風格,並接納不論島民、島嶼新住民及年輕族群的想法,給予機會用創意活力熱情來傳承,尋找失落的文化,其中包括了傳統食物、祭典、海洋文化等,營造馬祖並不只是馬祖的想像,尤其在交通的改善變通、打造藝術的氛圍、以最大的氣力爭取經費等等。要賭一個美好馬祖未來,想要吸引年輕人駐足,認定年輕人是島嶼未來的希望,青年選擇的彈性比年長者大,相信若沒有支持他們生存發展下去的理由,年輕人很快便如候鳥般飛離島嶼。

島嶼的宿命是什麼 ?島小人很大?

我島人與人之間關係很緊密,像被一張細目大網網羅,人與人之間大多數是沒有秘密的,常攤在陽光下供人檢視,五座島被海隔離,彼此相依又各自獨立。如「西尾半島物產店」主理人施佩吟所說:登島像是一個儀式,疆界與疆界之間的跨越並不容易,它需要更多轉換的過程。理解「島式生活」的第一要件是接受所有可能需要付出的風險,每個人的利害關係也鑲嵌得更為緊密,整座島都是一個利害關係相互交疊共構的場域。

從台灣來島嶼的施佩吟,想透過開一間店,嘗試發展另一種地域活化的實踐模式,「西尾半島物產店」打造一處打開與島嶼人雙向對話溝通的實踐場域。

在島嶼想像著我島的未來,亦如同書中的最後篇章:「我們想成為自己。」每個自己有各自的想像,島嶼中有各自不同的聲音及意見,在每個幻想及實踐中;在每次起霧及霧散中,我們希望「成為我們自己」。

而我覺得那個「自己」也仍在實踐中摸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