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田靖溪

  • 2023-09-20

 我的童年,幾乎是在新竹尖石度過,因為我的祖母是尖石泰雅族人,所以有記憶以來,我就經常跟著父親,有時騎車,有時坐車,往返平地與部落之間。我的祖母,在當地也算是一個家喻戶曉的人物,因為當時能夠擁有高學歷的原住民為數不多,而我的祖母就是其中一個,所以大家都非常尊敬她,我們也與有榮焉。

 早年平地人要來新竹尖石,要先在九讚頭轉車,再到橫山鄉辦入山證,才能入山,非常嚴格,不是隨時想來就可以來。等到辦完入山證以後,通常已經接近中午,我們會到附近的麵店吃完午餐,再搭公車到內灣。公車到了內灣,經過檢查哨時,警察會上車一一檢查,若是不是原住民,警察會要求出示入山證才可以進入,非常嚴格。

 我的父親,身材高大,長得像來自山東的爺爺,但是性格上,卻像隨和樂觀的原住民,所以跟部落裡的親戚走得很近,他也喜歡山裡無拘無束的生活,部落裡的人也喜歡他。我的父親,常常跟著山上的大伯在山裡四處跑,有的時候幫忙砍竹子,有的時候去打獵,難得見上父親一面。但是父親喜歡看我待在部落裡,因為他希望我能夠在無拘無束的環境中成長,不要我花太多的時間在求學上面,因為父親覺得人生不是只有唸書,做人有時也要及時行樂。

 但是,看似單純的原住民,卻有著他們對待情感的堅持,所以我父親經常帶著我來尖石,希望部落裡的人能接受我,也尋求部落長老們的認同,讓我在部落裡也有一個立足之地。在部落裡的生活,跟在平地生活非常的不同,天還沒亮時,就要起來準備木材升火,因為山上清晨的氣溫很低,大家都會聚集在烤火房裡烤火,等到身體適應了屋外的溫度,才開始一天的生活。

 早上肚子餓了,我們會跟著大家去田裡挖蕃薯烤來吃。到了中午,看誰家有開伙,一群小朋友,就會跑去別人家蹭飯,熱熱鬧鬧,非常有趣,但是我最怕吃一種生醃的河魚,味道至今令我難忘。我們也會跟著大人去山上的小溪裡抓溪蝦,抓溪蝦的訣竅,就是要用手電筒的光照著牠,然後用網子從後面捕捉牠,因為當牠逃走時,會倒退著逃跑,非常好笑,至少對我們這些小孩來說,是件新奇的事。

 這樣的生活,多多少少,為我的童年帶來了些許的快樂,因為身為山東人、客家人、原住民的我,時常在這些親情之間互相拉扯,讓我需要很用力的呼吸。爺爺經常要求我能夠一肩扛起,身為山東人的驕傲;而我母親,希望我能回到客家人的懷抱,出人頭地,榮耀鄉里。我不清楚,做那一種人,我會比較快樂,所以有一段時間,我被自己困住了,困在一個大家都看似需要你的世界,但是,事實上世界是自己的,與他人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