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6月19農曆五月初二,宜入殮,黃曆上這麼註記,先生安排在這天為公婆遷厝儀式。下午1點鐘左右葬儀社的工作人員,隨同身著黃袍長衫的道士來到家中。
吉時一到,儀式開始,孝子就定位,孤零零的先生站在道士身後,這是李家歷代祖先入厝新宅的前奏曲。
佛鈴響起,道士唱起,先生跟在道士身後一個指令,一個動作,虔誠地盡著孝子義務。
「這麼大的事,身為媳婦的我也要陪同前往吧!妳國哥說我不用去耶!」
「嫂子,妳可以去呀!」
「對呀!這麼大的事,說是我不去,那您的車子坐得下嗎?」
「坐得下,妳趕快換衣服,我來和國哥講。」這是在儀式中我突然提出的意見。
「起身囉!李家子嗣為你起了豪宅,即將出發前往金山蓬萊仙境一樓安厝儀式。」道士用台語流利地唸著。我用力堅起耳朵仔細的聽著我不在行的語言。
公公生民國四年,逝一九九一年,是一位老兵,一九四九年從山東隨國民軍隊來台。婆婆生於民國二十三年,出生雲林崙背,逝一九七八年,自兩位過逝後,他們未成年的兒子就成了名符其實的天生天養。
一個謝籃,謝籃裡一個牌位,牌位前一柱清香,公公婆婆在一裊輕煙中同我們上了車,這是公婆與我們在中山區的租屋處同住二十幾年後,再次被兒子抱在懷裡,靠窗而坐,我坐在中間,時不時偷瞄著先生,那是一張嚴肅陰鬱的臉,從他的表情中,彷彿寫生了他孤苦的童年及孤獨的青年,在一個個陰暗的隧道和橋墩下穿梭,游牧。右側是年輕的葬儀業者, 我每問一個問題,小伙子都很專業的回我:
「請問師傅手上鈴鐺有正規的名嗎? 為什麼每過一個橋或隧道師傅會立馬搖起吆喝著?」
「那個叫佛鈴,凡是經過橋或隧道都要和山神橋神打招呼告知。」
上車後,道士坐在副駕駛,我們一行五人驅車趕著路程,途中大家都是靜默的。只有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南無……的輕音樂在車子的音響中流淌出來。從台北行天宮出發到金山,我們共過了兩個隧道和七座橋,每過一個隧道和一座小橋,師傅就像點了穴似的快狠準地搖起手中的佛鈴和制式的口訣:
「喊爸爸媽媽過橋囉!」
「爸 ,媽過橋囉!」
師傅導語剛落,先生立馬接上,就怕一個閃失,公公婆婆被攔在入口處不給通行。
這一路花了一柱半香的時間,我們翻過一座大山頭,順利抵達蓬來仙境,俯瞰向下,你會看到山漥中一座豪華雄偉的納骨塔,位於新北市金山區群山環抱之中,坐山面水。她說:
「您看,龍脈從七星山一脈相承,擁有完整的脈絡,左青龍右白虎,明亮寬敞,是個不可多得的風水寶地。」
我順著她手指時針跟著掃視起眼前的遼闊,空氣和視野真的很好,其他的對我們這些門外漢,你只顧點頭就好。
車子緩緩停在納骨塔門口,傍右坐的業者打門車門、開大黑傘,我下車,隨即先生捧著牌位鑽進黑傘下來到大堂,大堂內金碧輝煌,正中央三尊渡金的大菩薩應是塔內的鎮塔之寶,也是掌管塔內各大飄神的「行政長官」。
我們一行人來到B1的誦經廳,入塔儀式這才算正式開始,業者拿出事先代購的飯菜及水果,分成兩份擺放,一份敬奉神明,一份給祖先,先生小心翼翼的把公婆從謝籃裡請了出來放在中間的桌上。
葬儀社業者從櫃台領來公婆新的年辰八字:
「媳婦,妳來確認下妳公公婆婆的生辰和忌日是否無誤?」
於是我校起稿來,因為緊張我居然校錯,把民國二十三年五月翻成西元一九四六年,隨後慌忙的我提出:
「我婆婆是一九三四年的。」
因為疑問 ,大家一陣稍動。
「那等國哥來再確認!」業者說。
我再一次仔細看了道士手上年辰八字,才發現是我把年末三和月份五看錯 。
「抱歉,是我看錯,我頻頻道歉請儀式繼續。」
道士點燃一柱香後,震震有詞地唸著經,只見她把燃頭朝下在新牌位上方,順時鐘繞了三圈:
「來, 孝子、媳婦隨我喊起爸爸、媽媽來吃飯囉!」
「爸 媽…來吃飯囉!」我們喊著。
接下來,道士又一頓不打草稿的搖起佛鈴吆喝起:
「子孫富貴大發財。嘸啵。」
「有哦。」
「子孫代代出狀元。嘸啵。」
「有哦。」
「子孫代代做大官。嘸啵。」
「有哦。」道士和先生一問一答來到最後,聽得我好想笑。
「請爸爸媽媽起身囉!」
「爸 、媽,起身囉!」
正當我也想和先生一樣宏亮的喊起時,不知為啥總覺得喉嚨就像卡了核穀仁一樣,他們已結束。我尷尬地又差點笑了出來。
公婆牌位在準時準點安坐入厝在一樓鬧區。
「這下熱鬧了,今後,他倆會有很多新鄰居話家常。」
先生看著我笑笑地這麼說道,時間已近黃昏,回到家,兒子用沉重的口氣問:
「妳和爸爸有哭嗎?」
「這是要哭什麼?」兩女兒驚訝的回。
「只不過是幫你爺爺奶奶搬個新家,這有什麼好哭的。」我回。
公婆牌位搬新家/李黎茗
- 2023-08-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