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嵐迷霧的防風林間,猶篩得出料峭的春寒,陽光尚未甦醒,沙~沙~沙~的輕緩浪聲,伴隨著幾許鳥鳴,海韻與心律起伏相伴。偶有耐不住濃霧的水珠,巧落於海浪起伏的氣息間,滿地的木麻黃細葉,踩出一地稀稀疏疏的聲韻,是清淒的晨,是微凍的寒。
廣漠無垠的海,霧濛濛不見邊際線的天,海天交會處的灰闃,繫著朦朧且神秘的白紗,儘管遠方是澎湃千層浪湧,但此時此刻,圍繞身旁的只有層層疊疊起起伏伏海潮,寂然大地沉靜在層層疊疊的浪潮獨語中。
海上的濃霧漸漸消退,晨曦微微,輕吻著嶙峋的海岩,溫柔守候在海灘上的小沙丘,有深綠色的濱刺麥相伴。濱刺麥沒有耀眼的花朵,雌雄各處一方,只能遙遙相望,無法相擁入眠。春暖時節,總是將莖伸得長長的,走得遠遠的,一觸地即生根,以生意盎然的覆蓋著沙丘,如抹茶般的新綠,吸引了不少薄紗女郎於此攝影留念。遠觀柔嫩綠意的沙丘,多讓人想一親芳澤啊!可是濱刺麥葉刺針狀,叢生枝端,剛硬又捲曲,是不容易親近的植物,一不小心可會飽受針扎的刺痛。
濱刺麥喜愛獨自流浪。當馬鞍藤正匍匐地面遍布沙灘,用碩大、豔麗的紅紫色花朵宣示地盤,將整個沙灘佈置成花海,但此時油亮翠綠的濱刺麥卻逐漸凋萎收縮,只剩褐色碩大如刺蝟的果序了。儘管如此,當陣陣海風吹起,如刺球般的果實,就會結伴逐風流浪,時而風厲行凌駕於它之上,時而它快如疾馳的千里馬,讓風望其莫及,一副攻城掠地的雄姿,所經之處,種子沿途散佈,展開了他們的生命旅程。滿載傳承希望的種子,世世代代,歲歲年年,如斯反覆輪迴著,隨風御行,寄語藍天蒼海,浪跡沙丘海岸,與旅人相約下一季的邂逅。
浪潮漸退,溼地上出現成群的蟹兵,群聚的鳥兒,連結成綿長的隊伍,遠看像是風箏飛揚的尾線,整齊劃一的低空點水,短暫停留濕地覓食蝦蟹魚貝,倏地迴旋俯衝又急速拉起,彷彿是在沙洲上進行高空巡演,片刻休息時才進行獵食捕魚。那是黑腹濱鷸群飛的壯觀畫面,他們喜歡聚集飛翔,千百隻的鳥兒飛行時動作一致,猛然轉向飛行的氣勢更是精準俐落,遇到敵人威脅時,會形成緊密大群,在空中不斷翻飛轉向,直到危險解除。他們活躍、善奔跑,沿水邊跑跑停停,邊跑邊啄食,起飛出奇不意且線條優美,群聚的飛行奇觀是生態界的珍貴資產,僅只於冬季限定。與黑腹濱鷸偶遇在如是清寒的晨,讚嘆著他們的群聚、服從、靈敏與團結,是什麼樣的基因,是什麼樣的情愫,讓他們得以千里迢迢遷徙在此灘地過冬?
海上的霧紗不知何時已被投射在海面上的冬陽褪去,鳥兒也已飛向另一頭的水域嬉戲。日光燦爛波光粼粼,湛藍海面上有著璀璨耀眼的風情,沙灘上散落著各式各樣的貝殼,有的完整無瑕,有的只剩殘缺的殼子,有的仍是光采奪目,有的色澤槁灰,有的歷經歲月及風浪的洗禮,已快風化成為美麗的貝殼砂。撿拾貝殼的旅人,留下深深淺淺的腳印,些許是孤寂踽踽獨行的印子,寫著守候的訊息;也有相偎相依徐徐漫步的情人步履,印著衷情的甜蜜。不管深深的印或是淺淺的痕,終究會在下一次浪起之後,無聲無息地沒入浪尖,沉入不復倒轉的時光流域裡。
藍色的風裡有著殷殷的期待,藍色的浪潮裡,有著繾繾綣綣的愛戀。當黑腹濱鷸展翅告別之際,海天依舊,試問,此情此景?是否再相遇?我寄語這片多情的海灘,期待歲月靜安,如常美好。雖然相遇未有期,我相信偶遇會在一季又一季的凝望中到來。
你,要一起看海嗎?/陳曦
- 2023-04-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