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戲臺/棠硯

  • 2023-03-31

 (續昨)有一場戲為了呈現天雷追劈不孝之子的神幻特效,團長安排幕後人員將燃著火焰的布條用細鐵絲拉拽著忽上忽下,緊張氛圍瞬間飆滿,該劇目因此成為那個夏天最有號召力的老戲,該技法也陸續被套用到其他老戲,可惜沒多久就出了事故。

 團揉起來充作烏雲的棉布原本高高吊在上方桁架,卻因為捆紮不牢,加上陣陣強風披拂不休,竟自鬆解垂下,成了一條胡飄亂蕩的縐布。

 布幔一觸火苗便迅速燃燒,焦紙般的刺鼻氣味頃刻彌漫開來,一部分被燒斷的長段布塊被狂風吹向觀眾區,不偏不倚裹住了兩個人,著了火的觀眾慘叫著東跑西撞,接連點燃更多的人群,臺上臺下很快陷入煉獄般的駭人場面。

 突如其來的邪風惡火導致多名觀眾及演員被活活燒死,由於罹難者是在驚恐之中猝然離世,亡魂因此陷入迷茫狀態,加之下意識想要迴避悲慘事實,他們將自己困在事發前一刻,不願時光繼續前進。

 眾亡魂遊蕩在老戲臺四周不肯離去,直到今日「雲嵐劇團」將慘劇搬上舞臺,以煙霧搭配紅色燈光,偽造出亮晃晃的假火,這才驚破了鬼魂們的意識迷瘴。

 臺上與臺下兩撥怨魂終於得以望見彼此,原來敬業的演員們並未耍大牌故意遲到,熱情的觀眾未曾嫌棄野臺戲設備簡陋,玩命演出的,捨命捧場的,在如今這場毫無殺傷力的虛假火海裡相視一笑。

 「雲嵐劇團」採用倒敘方式呈現果報的嚴厲與無情,以臺戲大火起始,宛轉曲折地回溯關鍵角色三生三世的仇與怨。

 沒有詰問,沒有控訴,蓋因此際靈識已轉通透,知曉當年遭遇火劫實係因果報應,肇端於自個兒累世燒殺之業,雖死不冤……

 這一晚的老戲臺沒再響起愯人鬼語,亡魂們默默看完整齣「歷史劇」,最終接受了命運的安排,紛紛釋懷告別老戲臺,前往地府銷號。

 許女士不動聲色地目送一縷又一縷幽魂如煙般冉冉而去,不禁為老鄉親們最終得到解脫而感到慶幸……

 半年後,許氏雜貨店變得客流如潮,老戲臺則迎來一場又一場新編舞劇的匯演,臺上臺下皆熱鬧哄哄。

 傍晚,許女士頂著象徵無限活力的經典爆炸頭髮型,費盡力氣擠過人群來到後臺,終於找到正在給戲迷們簽名合影的王婕麗。

 許女士氣喘吁吁,歇了好一會兒才扯著喉嚨問道:「今天幾點散戲?」

 王婕麗抬眼瞧見來人,立時笑答:「十一點。」

 隔著人牆,許女士大氣宣布,「散戲後到我店門口來吃素食燒烤,我請客!」

 一眾演員耳尖地捕捉到好消息,不約而同齊聲代答,「收到!」(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