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可以帶有歡笑與喜樂的故事度過，也可能充滿著淚水與愁苦的歷程告別。只為生長的國度與地方不同而相異；也或是那投胎出生的家庭與姓氏不同，且落有天差地別的兩樣情。

　馬祖，昔日正處於兩岸情勢敵對氣氛肅殺的凶險情境中，生長在這等不知「明天是否安然」的情景下的孩童，當是苦多於樂、悲勝於歡，會是世人通有的想像和認知。就許多場域環境來說，也確然如此。

　但咱小時候的童年，卻有著甚多外人意想不著的繽紛色彩與百般意趣，讓咱的童年過得如萬花筒般流轉，變化多喜，開心莫名，也且慶幸身為馬祖人並無「上錯天堂投錯胎」的遺憾。

　【拍鑼吃酒菜冷了】

　噹、噹、噹！拍鑼吃酒，菜冷了！

　依稀還有那麼一抹久遠的餘音，從耳畔悠悠地響起…。

　咱仍是小子時節，遇有喝喜酒的日子，那簡直比過年還要開心。

　喝喜酒，整三天。親戚關係較近較親的，當是全家老少大小出動，圍一桌吃喝起來，既好玩又快活。每天三餐，照舊端菜上桌，花色不少，絕可教人肚皮飽滿離桌欣喜去。

　這其中，還得專為大人們擺席的，所謂男人酒與女人酒的兩頓，滿全的十大色樣菜餚，雞鴨魚肉種類花樣概不會缺，豐盛耀眼，惹涎直流。

　在這當下，若能被父母親們使喚著代表家庭出席，那堪稱童年中最是過癮不過的人間美差矣。

　噹、噹、噹！拍鑼吃酒，菜冷了！

　這是小孩群三五個，繞村澳大街小巷，敲著大鑼叫喊的景象。午晚間，必走的過場，提醒眾家親朋好友們：酒席快開始了。

　這種婚宴，每是露天場地上擺桌，四方通透流風開席。桌椅多是左鄰右舍拉借來湊數的，十桌二十桌的多有不等。

　豬，是酒桌上最明顯且是必不能少的要角。豬的周身上下裡外，肉骨皮臟血等皆可以料理成好多味美且了得又搶眼的大菜。所以，無豬不成宴，當之無愧，餘者難匹。

　娶媳婦的東家，若有自個飼養的豬，就在家門前就地宰殺。豬嚎哎哎，淒厲之聲，鄰里皆聞；殺豬者尖刀、大刀、砍刀齊備，剖肚解體，搜腸取臟，切肉斷骨，流暢俐落，景象生動鮮活，鬧騰起來也有那麼個不一樣的濃濃鄉土情味；此景也最教圍觀的孩子們興奮驚喜，眼界大開。

　酒宴的主勺大師父，常是領著十幾個男女幫手，大家齊心合力下，就地埋鍋起灶，開始打理。但見大骨砍，細肉切，魚去鱗，菜洗篩，鍋碗瓢盆，叮叮咚咚的，不絕於耳：大鍋灶台上滿是煙霧蒸騰，周邊是人聲鼎沸，忙活的身影節奏與手腳緊趕的那喧囂景象，很是好看。

　印象中，孩提時代經歷了多次這等場面熱鬧喜樂異常的婚宴，最教人回味無窮的，但有兩道菜，念念不能忘。

　一是三天「小宴」中的必上桌的那細細滑嫩可口美妙無比的肉末豆腐腦湯；據說是「福州菜」中最有名氣的一樣湯類，一旦上桌，每是群起搶舀，剎那間便碗空見底了。

　再有是，大如咱孩子拳頭般個兒的豬肉包餡魚丸，肚量小的小子們，嚼食兩粒，足可飽餐。這也是福州菜中獨有的魚肉料理，香逸甜美滋味無以名狀，可以傳之四方而無敵，不過譽。

　且說那年頭裡，出嫁女都得坐上大花轎，由四條大漢子分列前後二人合力肩扛一杠地抬著進夫家門。

　若新嫁女平時不招人喜，或伴轎前來的媒婆未事先打點好轎夫們，這一趟過門的路上，可將如搭船過浪般搖晃，必教新人的哀號作嘔…。

　咱家左鄰右舍幾戶人家娶媳婦中，有個模樣出色個性外向大方的，坐花轎似皇后出巡般，鬧得是快樂無邊，未聽得有一聲飲泣，就此進了夫家門吶。

　這倒惹得圍觀花轎人群中的某大嬸脫口就冒了一句：哎呀，這一個新媳婦連啼一聲都沒，很有趣！

　意指其未如其他出嫁女們每多會於轎中或抽泣或擤涕的，若似從此離了生身的娘家後，有種前途茫然不知所以的惶惑與不安，其也或是有著幽幽的依依不捨的情懷所致罷了。

　噹、噹、噹！拍鑼吃酒，菜冷了！此聲，今下只有夢中有。

　【防空洞裡兩樣情】

　只有身處在這戰火下，躲防空洞的情景，才見得著，且也得親身經歷一番。

　那時代裡，馬祖小小島總與金門一樣，老百姓們每常要急步快跑地躲進居家住所近處的由水泥鋼筋澆築構建的頂牆厚實堅固牢靠的防空洞中，以避防對岸老共那無眼且無情炮彈從空落下，引致傷身殞命。

　一年中，島上總會有一二回合的所謂軍民聯合實兵演習。

　村澳中除了小孩老人或身帶病痛的等，那青壯的男子須列冊參加拿槍掛刀的戰鬥自衛隊，大齡年長的男者則被編派組成舉鉤提耙的消防救火隊，而未婚適齡的婦女們另成立個肩背「紅十字」藥劑箱的醫護急救隊；如此分組分工動員，構成一個配合駐軍聯合作戰體系，以此顯現「同島一命，軍民一家」的戰地精神。

演習，視同作戰。這是人人耳熟能詳的鐵律，玩笑不得。

　但咱親眼見著的演習中，正規部隊操練起來，還真是個模樣十足不假作，緊張肅殺氣氛，熾得甚烈；倒是由咱老百姓湊合的所謂民防自衛隊們，動手動腳起來，或多或少的落有散兵游勇般的不著實，偶也生來嬉鬧之景，在所不免。

　其如一些派發到村澳山頭「守衛」的自衛隊小分隊，因離演習「督導長官」的巡邏吉普車與眾官們眼睛所不及之地，便會暗自聚合著掏出暗藏的撲克牌賭博，或有藉此喝酒打屁玩鬧等作樂情事，顯然未具「作戰」的正確認知與清明意識。

　這般玩忽輕率之意昭然於眼跟前，日後是否真能發揮應有的戰鬥力，未敢斷言。（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