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繁星滿天。院子裡除了螽斯、雛鳥聲,什麼都聽不見了。望著夜空,我特別想起那天在卑南鄉大南圳的比利良橋,從溪澗伸起的原始林所有泛光的綠葉,映照著天空一片澄藍。
風從溪岸來,我聽見了今夏的第一聲蟬鳴,鳥聲啁啾,卻看不見這近處林間水面上野鳥的蹤影。可就在那一瞬,溪水挾著天光,一隻鳳蝶停歇在血桐的圓葉邊,臨風飄動的舞姿映著明晃晃的溪面。牠安靜地飛過,漸行漸遠……直到模糊消失。但有一種莫名的歡喜,充盈我的心靈,讓我繼續漫步在佈滿咸豐草的小徑上,好奇張望。
忽然,又有一隻花斑鳩映入我眼眸,咕咕-咕咕的叫聲在黎明的晨光中迅速瀰漫開來,像是遠去的鄉音,一下子喚起了我的童年。
小時候,我總是頂著櫻桃小丸子式的蘑菇頭,穿上一件略大的白衣黑裙,顯得有幾分滑稽。放學後,也喜歡赤腳,跟著哥哥走在泥濘的田埂上釣青蛙。這也許就是我在教學退休後喜愛追求一種最質樸的、純真的快樂吧!
在這清涼靜謐的深夜,我讓思緒漫遊開去……像匹小馬,挪開腳步,沿著大南圳開始小跑與馳騁,就好像那天我看見了東興村的側影在時光中變得溫柔了。繼而,我看見了一隻用喙整理羽毛的綠繡眼,左顧右盼,靈巧至極。我就這麼傻傻地看著,然後在林子裡穿行,到處是芬多精的氣息。
而風兒快步迎上來,湊近我耳朵說。很久以前大南村族民歷經天災與磨難,他們仍齊力把水圳設置在利嘉溪左岸的林班地。由於當年沒有建造沉沙池,取水不易,如今已將進水口移至比利良橋上游,約莫五百公尺處。
走了一程,從比利橋右岸設置的大南圳沉沙池公園,細看了看,沉澱砂石後的水流分往利嘉淨水廠和大南圳幹線。鄰近還有涼亭與一刻有紅字的大南圳石碑。
在深深的山影裡,過去我未曾察覺,原來東興村還有座全臺仍在運轉中最小的水力發電廠,自利嘉溪的支流大南溪下游引用溪水。這座東興發電廠最早興建於日據時期,原名為「大南發電所」,戰後,由臺灣電力公司接管。
這則近百年的電廠歷史,讓我忽然記起了前行政院長孫運璿先生的身影。我在記憶中努力搜索他曾為台電工作二十二年,一生克勤克儉,以身作則的印象……而走過歲月中那些艱辛的故事與工程人員努力的背影便顯得越發莊嚴。
在唐際明譯書《慢讀里爾克》的書裡,我曾讀到這樣一段:「即將來臨的從不遙不可及;消逝的從未徹底離去……」我察覺,我之所以喜歡大自然,是因為在回憶中確實迎來了一種惜福感恩的心緒。它就存在於徜徉自然山水的心靈,或帶有微微喜悅的新希望中。
大南圳漫影/林明理
- 2022-08-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