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玻璃店門上的風鈴叮噹作響，鍾邈雲停止嘗試平展被團皺的發票，起身觀望。

　「我看到外面貼的徵人啟示。」佟佳紫不著痕跡地打量簡陋的辦公室。「我想知道助理需要做些什麼？」

　鍾邈雲溫和笑道：「工作很簡單，看店，接電話，文件歸檔，如果會記帳更好，不會也沒關係。」

　佟佳紫直覺面前這位面容俊秀、打扮隨意的年輕男人就是老闆，鑑於對方毫無架子，便直白地提出一連串疑問：「助理不用做業績？貼在玻璃窗上的房屋照片拍得很糟，誰拍的？這裡的生意好像很清閒，有必要兩個人一起看店嗎？」

　鍾邈雲等了兩秒，確定提問告一段落才逐一答覆，「第一，我開這間仲介公司不是為了賺錢，因為我不缺錢。第二，照片拍得不差，是妳的眼力好，看出房子有『無形的』毛病，也就是俗話說的『磁場不好』。第三，助理負責內勤，我負責外勤；如果可以的話，發票收據妳來整理，那些東西我看了就頭痛，可是又不能不整理，不然國稅局抽查的時候就麻煩了。」

　聽到「不缺錢」的時候佟佳紫就放心了，其餘的句子幾乎是左耳進右耳出。

　佟佳紫露出禮貌的微笑，「我什麼時候開始上班？」

　「現在或明天都可以。」鍾邈雲看看手錶，補充道：「如果妳要跟上一個公司辦交接也沒問題，這個月的薪水我會算妳全薪。」

　身為職場裡的半截老油條，佟佳紫見識過雇主的各種壓榨花招，此刻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尤其這陣子到處應徵看的盡是敷衍面孔，不禁對眼前的準老闆生起諸多好感，於是承諾道：「我明天報到。」

　「有助理了，我可以睡晚一點。」鍾邈雲將門禁卡與鑰匙交給佟佳紫，「密碼一三一四。妳的座位是前面第一張桌子，接到電話把資料抄下來就行了，其他注意事項已經寫在電子檔裡面，妳打開電腦就能看到。」

　佟佳紫接過卡與鑰匙，出店門時回頭看了一眼招牌上的「百居易房屋仲介」幾個大字，覺得這間門市從起名到經營都透著「隨便」的味道。

　第二天早上九點，佟佳紫準時報到，老闆不在，她自己開門，簡單熟悉一下環境，便將背包放到座位，但沒有直接坐下來開工，而是走到後面那張超長的老闆辦公桌。

　老闆桌擺了四台螢幕，最右邊那台因為主機尚未開啟而黑著，其餘三台都在運作狀態，畫面來源是攝影機監視器，初步估算設備架設於二十一處不同的場所，均不在這間辦公室內外。

　每台螢幕的底座都有一張便條紙，紙上畫線分出七個小格子，布局與監視畫面的分割方式相同，線格子裡或寫了地名，或寫了人名，有些則寫著公寓大樓的名字。

　監控目標如此之多，佟佳紫不信那些全是老闆的私人產業，尤其當中一個大樓名稱也出現在玻璃窗上的租廣告單，莫非這家仲介還兼任保全業務？

　沒等思考出一個結果，某個電梯內部的監視畫面出現了一名中年壯漢，從五官到步態都顯得流裡流氣，嘴裡還叼著香菸，佟佳紫一看就皺眉，要是聲音可以透過螢幕直達電梯鏡頭，她會命令那人把菸熄了。

　佟佳紫在螢幕下方的便條紙找到鏡頭位置－－家德大廈。

　電梯上行到二樓停住，一個身穿白色連衣裙的長髮女子低著頭走進電梯， 一進電梯就轉身往轎廂角落靠，完全看不清臉，緊接著她伸手指向男子，搖著手掌做了個制止的動作。

　佟佳紫的心提了起來，擔心此舉會惹怒對方，果不其然，中年男子立刻惱羞成怒，連聲咆哮，看口型大約是在說「關妳什麼事」、「少廢話」，他越說越激動，最後高舉手臂，作勢要向女子揮拳。

　「糟了！」佟佳紫驚呼一聲，連忙拿起手機打開瀏覽器，很快便搜索到家德大廈的具體地址。

　正當佟佳紫準備打電話報警，眼角卻瞥見電梯內局勢丕變，只見中年男子滿臉驚恐，雙手亂揮，香菸都揮沒了，嘴裡像是反覆嚷嚷著「妳別過來」，不久電梯到站開門，男子立時衝出電梯，速度比美受驚飛逃的兔子。

　佟佳紫回過神，仔細在畫面裡尋找男子落荒而逃的具體因素，卻發現白衣女子業已失去蹤影，且電梯面板顯示它停在一樓。

　頂著滿頭問號，佟佳紫跑到自己座位打開電腦，很快便在名為「出租」的資料夾裡找到「家德大廈」專檔，檔案裡記錄了該大樓的基本建築訊息，附有各樓層的平面圖，一切都顯得中規中矩，位置離仲介公司滿近的，算是挺好的地段，然而租金低得不像話，文件最後一頁是相關新聞剪報，佟佳紫這才曉得家德大廈裡有一戶凶宅。

　叮噹鈴聲急響，佟佳紫抬頭一望，上門者竟然是不久前逃離監視畫面的「驚兔」。

　原來這傢伙一路快跑，途經百居易仲介的時候跑不動了，就扶著玻璃窗休息，不經意間瞄到某張招租廣告單與家德大廈門口貼的廣告同款同式，心有不甘的他決定來個惡人先告狀，一進店門便打算破口大罵，孰料佟佳紫率先開腔，問道：「後面那位小姐是跟你一起的嗎？」

　中年男子聞言大駭，連忙將身一閃，不料左腳絆了右腳，葫蘆似地在地上滾了一圈才艱難爬起，猶不忘顫聲問道：「什、什麼小姐？」

　「啊？不見了。」佟佳紫用力眨眨眼睛，「大概是我眼花了。」

　「妳在耍我嗎！」中年男子指著佟佳紫大聲吼叫，「我要找你們老闆，居然把鬼屋租給別人，太缺德了，你們要負責找人驅鬼，立刻！馬上！」

　「你在哪裡見鬼了？」鍾邈雲站在店門口，好整以暇地詢問。

　中年男子背對店門，佟佳紫則全副注意力都在壯漢身上，二人均未聽見風鈴聲，絲毫不曾察覺第三個人的到來，因此齊齊嚇了一跳。

　遭到連番驚嚇的中年男子霍地轉過身，怒沖沖問道：「你是誰啊？」

　「我是店長。」鍾邈雲背著手，態度從容，「葛先生有什麼指教，可以跟我說。」

　「你們出租鬼屋卻沒有告訴租客，太－－」中年男子頓住，惡聲惡氣地質問：「你怎麼知道我姓什麼？」

　鍾邈雲不答反問：「你看見的女鬼是不是穿著白衣，長髮披肩，臉色白裡泛青？」

　「對啊！」葛姓男子心有餘悸道：「她叫我別抽菸，我不理她，她說她吸了太多二手菸才會早死，我罵她神經病，她就把長頭髮撥開，讓我看她的肺，我的天啊，她的內臟全露在外面，而且兩個肺都是黑色的，這一定是厲鬼，必須請人做法趕走！」（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