蠶豆上市了,季節的時鮮。
昨天,有朋友送了兩袋。說是她爺叔自己種的。爺叔在大城市混了近四十年,終於混到每天不用出門,銀行存摺也照常自動有進賬的年齡時,就退而求其佳,來到靜岡縣富士山腳下的鄉下,買了一大塊地,悠然自得起來。晴天下田忙農活,雨天在家發呆哄貓玩。因為能自給自足,不同季節便有吃不完的時鮮貨。於是,往東送,朝西寄。
因故,讓俺也笑納了一份。
謝謝好心朋友的爺叔,辛苦了。雖然素昧平生。
卻說島國人是怎麼吃蠶豆的?
煮,烤。
煮,萬國通用的炊事法,沒啥稀奇。剝掉豆莢,洗洗之後,在鍋裡放點水,放點鹽,沸騰幾下即可。
烤呢?
烤是『和食』菜單上的主流,雖然同時也喜歡吃生的,油炸的,冰鎮的。家家的爐子上必備的工具就是烤:烤魚,烤肉,烤土豆、番薯,豆製品,飯糰……什麼都可烤,甚至恨不得把冰淇淋也放在那裡烤一烤。
烤過之後,吃在嘴裡就不再粘,不再油,熱乎乎。
所以,蠶豆也烤,而且不剝掉豆莢的烤。也就是說,從農田收上來以後,原封不動地就在爐子上了。哈哈,說是懶人也不過份吧。
在這清湯寡味,外加沒賣相的口味面前,俺的眼前便湧動著無數猶如一隻只睡眼惺忪的蠶豆:油燜的,蔥爆的,清炒的,五香的……捲心菜燜蠶豆,蠶豆炒鹹菜,豆瓣蛋花湯,火腿蠶豆冬瓜湯。
今晚,俺家的飯桌上擺上了醒腦的一盤:蠶豆炒捲心菜。
依稀記起小辰光天熱時的那些片斷。
門口的井裡冰鎮著老父的啤酒、全家乘涼時的西瓜;桌上擺著的不是捲心菜炒蠶豆,就是鹹菜豆瓣酥。那樣的誘人,誘得一隻小髒手剛剛能夠到桌子……加油,快勾到碗邊了,便被一雙竹筷抽出了一道紅印。
如今,俺也時不時地『對酒當歌』時,才發覺蠶豆貴得讓老婆常常路過超市而假裝沒看見。所以,這些年從來沒稱心吃過新上市的蠶豆。
『嗯,沒錯,就是那味兒。』
『蠶豆稍微老了一點,捲心菜還挺嫩的。』
吃著,品著,在回味,在印證。
其實,吃的是記憶,那早已走遠了的、再也回不去的心靈中的故鄉,但是,多少還留著絲絲的殘影。
一遍又一遍咀嚼著當年的味道,複習著小時候的記憶。當然這複習不是學生為了考試過關,一邊心頭罵老師,一邊又無可奈何地把一大堆老葉子、爛根、黃皮往蔚藍如大海的腦子裡塞。
爸媽的淡而不鹹地有搭無搭,在邊上吃得不聲不響的女兒也許裝著沒聽見,也許在忙著一心裝進屬於她自己的記憶。
『媽,蠶豆還有嗎?』
『還有一袋,打算明天作鹹菜豆瓣酥呢。』
『媽,再作一頓菜飯吧。』
『又想吃啦?』
嗯,菜飯裡放點火腿,放點菌菇,豆腐葉,芋艿……
啊,當然還有這唱主角的不可忘記的蠶豆。
今晚就把材料都準備停當,定好時間。明早,眼還沒睜開時,屋子里便會滿滿地飄著菜飯香。
睡眼惺忪是豆香/吳守鋼
- 2022-07-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