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我的鄉野朋友們/陳美玲

  • 2022-06-16

 屋後稻田的防風林邊,是一片嫩綠柔軟且滿溢野花香氣的錦草地毯,當你投入他的懷抱時,滿地芳草總是輕輕柔柔的親吻著你,將小小的身軀交付這片綠海,舒心怡情與藍天白雲凝望,享受湛藍的天際,幻化浮移的霞雲,清風時而輕拂,時而沉寂,竹喧舞韻繚繞耳畔,徜徉在稻禾綠茵旁,享著淡雅的稻香,忽隱忽現,忽遠忽近,這是鄉間獨有的餽贈,預言著豐收的底蘊,在向晚的純樸鄉徑裡盡是耕耘的氣息。

 這方小天地裡,孕育著數不盡道不清的奇花異草,有害羞膽怯的含羞草,開著粉嫩嫩的花,圓圓的花球是由許多小花所組成的,一絲絲向外綻放柔柔的浪漫,我總喜歡將臉悄悄的依偎在這小絨花球上,想像著被緋紅的小花暈染上一層薄薄的脂粉,漾著青春真切的笑靨。偶爾,頑皮的指尖總愛逗弄他害羞的葉兒,羽毛似的綠葉總被靈巧的指尖捉弄,輕輕巧巧的靠近,一碰,馬上趕緊羞答答的閤上葉子,你真的害羞嗎?等了半晌仍低羞不語啊!多願你是嬌羞的媚娘,靜靜綻放花海,輕輕開闔綠葉盎然,然而,你卻是不可輕忽的角色,一身的毛絨和鉤刺是最威嚴的武器,那會猛然爆裂的莢果,種子御風鷹揚,足以讓你子孫威風四方,稱霸整片的草原。你是柔情似水的姑娘,也是精悍足智的漢子!可遠觀,宜近賞,獨不可褻玩焉。

 相對於含羞草的剛柔並濟,酢漿草是靜默帶怯的使者,總是盈盈企盼你不經意的回眸,期待你驚鴻的一瞥,發現那份偶然的幸運。酸酸的葉兒,呈現可人的愛心形狀,輕輕咀嚼像是清爽的野菜汁,缺乏零食的年代,也是一種滿足口慾的補給品;而隱藏於地底下的根,像極了小蘿蔔,相當誘人的甜美,是孩提時候扮家家酒的佳餚美食;那綻放著粉粉淺淺的小紫花,一朵朵傲然盛開,從不結果,卻總能在陽光下笑得燦爛無憂。一般酢漿草的葉子是由三片心形小葉聚合而成,由四小葉聚合而成的透亮綠葉,則化身為眾所追尋的幸運草,在十萬株中,你可能只會發現一株是四葉草,機會率大約是十萬分之一,因此幸運草總在人們心間藏著一份神秘的美好,即使只緣慳一面,仍會讓你怦然心動,彷彿世界的甜蜜與幸福會因與之相遇,而美夢成真。

 另一側靠圳溝旁的角落,幾株張著手向四周蔓生的母草,常是神采奕奕的享受驕陽的禮讚,他們有著卵形的綠葉,葉面上有著V字型的斑塊,倒是像極了台灣黑熊的領巾刺青,十足的「灣生」胎記。他的莖像極了小人國裡的甘蔗,入口嚙咬,會有清香帶些酸甜的汁液漫入舌尖味蕾,霎時精神為之一振,有著類咖啡的神奇特效。她所綻放的小白花更是令人不禁莞爾,彷彿是黏上一顆顆煮熟的白米粒般,難怪在長輩的口裡也稱他是「冷飯藤」,當它的果實成熟時,又呈現晶瑩透亮的黑鑽石果,因為黑溜溜的,像極了火炭,因此又多得了一個封號———火炭母草,人們可真是會以貌取名啊!這火炭母草渾身是寶,嫩葉可以熱油快火炒食,將根燉煮還可成為長高的獨特秘方,而成熟的黑色果實可加入白米飯中烹煮,能讓米飯清香甘甜爽口,天然的色料將米飯呈現黑白的色彩,是天然的美味調魔法師。不只人們喜愛,連鳥兒也對它愛不釋口呢!

 這方小小的植物天堂角落,另有一種不甚起眼的野草,生命力出奇的旺盛而且生長極其快速。葉脈中間有微微藍紫色,邊緣不規則鋸齒狀,一朵朵呈現磚紅色的管狀小花,總是低著頭呈現羞澀的模樣,也像是小小的蓮蓬頭一樣,當花兒成熟以後,潔白的絲絮如一團團的棉球,隨風而起,飛散四處。它是誰?它就是在野菜界裡赫赫有名的昭和草。昭和草這個名字聽起來非常日本,昭和草在原住民的族群裡也被呼稱為「飛機草」,傳說是日治時期昭和年間,因二次大戰時在臺長期作戰的日本士兵需要食物,所以用飛機撒下種籽讓昭和草繁殖於鄉野之間,形成現在遍地的昭和草,雖然這是個不可考的傳說,也總算是對它的身世起源有了得以釋然的解釋。這從天而降的野菜,口感及味道與我們在秋冬季常吃的茼蒿非常類似,清炒或是涼拌都是人間美味,足以擊退那些溫室精心栽植的時蔬。他在我的心中存有個最美的名字———神仙菜,在開花之前採摘烹煮,味道鮮嫩甘美,享用之後快樂似神仙,多美麗的夢幻意境,你說呢?

 乘著微風的溫柔,我總喜歡自言自語地與我的植物朋友們絮絮叨叨,時而淺淺會心一笑,時而低聲喟嘆,時而隨意哼唱,他們總仔仔細細的收藏我的心語,回以青草氣息的撫慰,與他們共舞於風的圓舞曲,譜出我的無憂童年,織就我的曠野紀行。如今,這些自然與共的記憶,猶如酵素催化,逐漸甦醒,如是鮮明真切,緊緊相擁依偎,欲將落寞悄然療癒。植物的靈性是自然的良帖,撫慰著需療傷止痛的兒時同伴,痛的是我,無私的,是你。有你,繼續向青草更青處續行,尋找心間的那株幸運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