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童年的歲月裡，歷經無數的老師教導，其中一位專職唱遊的女老師，讓人留下點點滴滴難忘的回憶。這個女老師有著原住民的優良血統，豐腴的臉頰，圓滾滾的大眼睛，高挺的鼻子下有著渾厚的雙唇，悠揚細緻的聲音以及爽朗的笑聲。豐潤的身材常裹著花洋裝，倒也常把衣料上的小碎花擴展成一朵朵綻放的牡丹，這熱情的花洋裝倒也與她的歌聲特質相符合。她，總頂著一頭蓬鬆凌亂的髮型，一層層爆炸頭下藏匿著成千上萬雪白的髮絲，白髮是她最惱怒的敵人，這是眾所皆知卻噤若寒蟬的秘密。

　老師習慣點名幾個聰明伶俐手腳俐落的小朋友，在下課的時候到她的身旁，執行看似簡單卻又艱困的任務，那就是扮演驅逐魔髮妖怪的剪刀手。首先拿起老師特別購置的舶來小剪刀，瞄準躲藏在層層捲髮下的白色小髮怪，小小的手指纏起雪白髮絲，眼明手快加上膽大心細的俐落，「喀擦」聲下毫不留情的將白髮妖怪斬首示眾。將剪下來的白髮妖精一撮撮排列在講桌上，讓女王殿下一一審視戰績，戰績輝煌的小朋友，可榮登衛冕者寶座，得到香甜誘人的糖果作為獎勵，因此，彼此都是戰戰兢兢的競爭者。老師對於小朋友的手腳是否靈活，辨別度是否準確，可是嚴加管控的，如果不小心剪下來黑色天使髮絲，那就鐵定要淘汰出局，從此打入冷宮不得翻身。最後能留在身邊繼續執行護髮任務的，大概也只剩下兩三位倖存的翹楚吧！

　這工作看似簡單，首先，將老師的頭髮梳為左右兩邊，分別由兩位鷹眼小天使從最側邊進行地毯式的搜索，仔仔細細的尋覓白髮，顯而易見的雪白銀絲罪該萬死，立即執行斬首；側眼被瞄到的「白色髮妖」也不容歹活；接下來要處理的部分，則是那群四處藏匿的餘虐，也就是當一陣突如其來的風吹起時，容易探頭見人的白魔頭，當然也得除之而後快，不容殘留！斬白護黑全靠慧眼與一把小小的剪刀，下手快、狠、準的我，馬上榮晉級為特殊優良的護髮小天使。

　話說這個老師眼睛圓亮，濃密的眉毛及深邃的雙眼皮，嘴巴不算櫻桃小口，但從他嘴裡滑出來音韻，是悠揚悅耳動聽迷人的，他的教學方式以現今的教學要求來評析，大概正負評不分軒輊。一上課就開始彈風琴，一句一句跟著唱、學著跳，她總是像喝了精氣神飲品似的，聲音鏗鏘有力，眉飛色舞且神采奕奕，邊踩踏風琴還可以邊唱邊罵起那些「啞歌」的小朋友，課堂上我們絲毫不敢怠惰，卯足全力的扯開稚嫩的嗓音和著。若是以貌取人，老師的身材應該是不善於舞蹈，但唱遊課的帶動唱，舉手投足之間還是展現著原住民的熱力，轉身、跳躍、模仿動物的樣態，樣樣都難不倒她。她一生氣起來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大手奮力一賞，保證讓你痛得哀爸叫母，儘管如此，在眾多聽不懂的課程裡面，唱遊已經最令我們期待的課程了，連在外遊蕩玩泥巴水坑的同學，也會聞樂而拔腿奔回教室裡搗蛋。

　在老師的心目中，我算是「有功在頂」的小孩，自然加倍疼愛，能細心的為老師減去白頭髮，上課也認真的唱著、賣力的跳著，總是被老師選為帶動演唱的示範者，只要老師一聲令下，我鐵定衝鋒陷陣跑第一。在那個年代，星期假日時，老師們還是要輪流到校值日的，每當老師值日的時候，她就會帶著小孩到學校裡玩耍，他會將我們召集到校為他修剪白髮，然後再與她的小孩一塊玩遊戲，在當時能陪老師的小孩一塊兒玩遊戲，我們會十分開心，覺得是一種特殊的榮耀呢！

每當輪到老師值日的時候，她會準備豐盛至極的午餐食材，例如：麵條、豬肉、香菇、蝦仁、鮮蚵……，有時還會有豬肝及腰子，總讓我們看得瞪大眼睛直吞口水，在當時的物質困乏的鄉下，是難得能吃上這些昂貴的食材。她會將這些有錢人家才捨得買的食材請我帶回家裡，拜託媽媽幫她料理午餐，雖是麻煩媽媽料理，老師也是慷慨大方的，會請媽媽留下一半的份量給家人吃，可是老實的鄉下人，往往也只會意思意思留下極其少量的什錦麵，但這對我們而言已經是如獲至寶難能可貴的大餐了，尤其是蚵仔、豬肝、腰子，每種都是足以讓我們捧在手中捨不得品嘗的佳餚，能夠如此享用當然是開心得手足舞蹈，巴不得老師每個假日都來值班了。每當老師值日完畢，我們得去幫忙清理辦公室，這時，老師會將已帶來而未享用的零食全部分送給我們，她對於美食上的分享十分闊綽，讓我們也偶爾能獲得虛榮的滿足。

　音樂老師雖然身材臃腫，上課能歌善舞的，整整一節課都賣力的示範唱和跳，時常滿頭大汗，自己也陶醉其中呢！有一天，她鄭重地跟大家宣布：「從現在開始，我們每天早上都要練習唱和跳，因為再過一個月，督學會帶其他學校的老師來觀摩我們的唱遊課，我們一定要認真的練習，不能出差錯，要讓他們知道我們雖然位處鄉下，但是活力與熱情是一百分的！所以從現在開始都要加緊練習，絕不許在當天出錯。如果表現得好，老師會請大家吃糖果，如果表現不好就很慘喔，校長會沒面子，老師也會丟臉，大家一定要努力記熟歌詞，配合動作唱出嘹亮的歌聲，知道了嗎？」大家根本搞不清楚誰是督學？也弄不懂什麼是參觀教學？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不管那麼多了，反正練習唱唱跳跳總比抄抄寫寫好，所以大家也很配合，大聲地唱，賣力地跳，一次又一次的重複練著。

　隨著示範教學日子的逼近，氣氛越來越凝重，老師對於任何一個小動作都要糾正，唱歌的時候連大聲小聲也務必分清楚，大家覺得唱遊客越來越奇怪，我們以往的快樂氣息，不知何時已悄悄躲藏在緊張的背後，大家也跟著神經兮兮起來了。教室的佈置拆了又換，換了又拆，裝飾得像是要迎接新年一樣，喜氣洋洋的，窗子也是擦了又擦，連工友伯伯都來幫忙，將玻璃窗子解下來洗了又洗，牆壁當然也不能大意，重新刷上了油漆，大家好開心，這個教室連黑板都換成新的，不再是斑斑駁駁的舊黑板，煥然一新的教室讓我們雀躍不已。（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