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昨）倪永蘭覺得這話太惡毒，氣得鼓起腮幫子。

　沈雲瑞走到女孩面前蹲下，雙眸與她平視，「妳還小，靈視能力尚未關閉，也有一定的洞察力，可是妳看不透因果。」略停一停，他面色一沉，「妳知道基因藥物嗎？妳爺爺賣的就是那種藥，很新潮很『厲害』的藥，他以為隨便誇大一下功效，隱瞞副作用，就可以賺進十輩子都用不完的錢，可是大部分的人並不笨，拒絕當白老鼠。」

　「但是少部分家長還是被騙了。」沈雲飛站到哥哥身邊，居高臨下地接話，「那些家長以為基因藥物可以讓孩子長得高高壯壯，不容易生病，短期內也的確有這種假象出現，可是那些孩子的健壯是用壽命作為代價，譬如說，普通孩子不吃藥也不出意外的話，原本可以活到七十歲，吃了藥卻活不到三十歲，我們就是那些孩子之一，我們沒有辦法盡孝，是妳爺爺造成的！」

　非人類的好處之一是，無論咆哮得多大聲，遠近凡人一概聽不見。

　沈雲飛越說越咬牙切齒，「我媽媽聽信廣告宣傳，也買了倪金南發明的營養品，她永遠不會知道，是她幫著大財團害死了自己兒子。」

　沈雲瑞拍了拍弟弟的手臂，示意他冷靜下來，然後溫和地問倪永蘭，「妳聽得懂我們剛才說的話嗎？」

　倪永蘭點頭，「懂。」

　沈雲瑞暗暗鬆一口氣。天眼開啟的幼童確實溝通起來容易許多，他們往往比冥頑不靈的成人更能明辨是非，因為他們看得見無形世界，曉得普通人時時刻刻都被靈界眾生檢視著，明白物質世界通行的弱肉強食概念有悖於天道。

　倪永蘭搓著小小手掌，愧疚道：「對不起，我剛才說錯話了，看見你們的媽媽孤孤單單出來逛街，我感到很難過，所以代替你們給她戴上保暖帽，現在我更難過了，原來是爺爺讓很多的爸爸媽媽變成了孤獨老人。」

　沈雲瑞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說出真相，「妳爸爸走得早，其實也是因為那種藥。」

　倪永蘭猛地抬起頭，不敢置信地望著一旁的沈雲飛，「真的嗎？」

　沈雲飛回道：「是真的。妳爺爺起初低估了藥的副作用，迫不及待就讓體弱多病的兒子優先用藥，直到兒子猝死，他才開始重視副作用的嚴重程度。」

　倪永蘭與父親相處的時光極為短暫，悲傷的情緒並不濃厚，因此她只是囁嚅地分辯道：「所以爺爺不是故意的，你們別那麼恨他嘛。」

　「妳爺爺重視副作用的方法是，百般掩飾。」沈雲瑞站直了身，墨黑的眸子裡燃起怒焰。「他給自己找了更多藉口－兒子為研發新藥付出了生命，其他人必須用金錢作為回報，一起分享新藥帶來的苦與樂，先樂，後苦。他用賺來的黑心錢補償自己，還準備把唯一的孫女培養成科學家，繼承自己的事業與財富。」

　倪永蘭細細的眉毛皺成小小波浪線，思考半晌後質疑道：「我記得媽媽說過，爺爺賣的藥已經被很多地方禁掉了，為什麼你們不肯放過他？」

　「表面上的限制而已。」沈雲飛冷哼一聲，「倪金南與官方勾結，修改相關的食品審查程序，把那種藥混進一般食品，做成巧克力和其他糖果，小孩子吃了不但會上癮，長大之後還會快速衰弱，這是他和某些財團的計劃，他們想把自己家族以外的人變成弱者。」

　「你說的是金果牌巧克力嗎？」倪永蘭雙手捂著嘴，小聲驚呼，「媽媽從來不准我吃家裡賣的巧克力，是因為這樣？」

　「妳媽媽什麼都不知道。」沈雲瑞回道：「是妳爺爺規定家人不准吃那些東西。」

　食品所用原材料號稱天然，實則作了基因修改，而且是採用某種病毒作載體，侵入植物種子以達成基因編輯目的，爾後這些基因片段便隨著食物進入人體，然而任何生物的基因都很複雜，且牽一髮而動全身，在一知半解的情況下進行片段修改，就好比是閉著眼睛隨意拆換飛機的某個零件，飛航安全於是成了可怕的未知數。

　倪永蘭像是想起了什麼，情緒低落，「爸爸走的前幾天，我看到兩個人遠遠地盯著爸爸，可是媽媽看不到他們，他們穿的衣服跟你們一樣，都是黑黑灰灰的，像燒了一半的木炭。」

　「我們帶著復仇的權利而來。」沈雲瑞解釋，「父債子還，妳爸爸靠著沾滿罪惡的財富生存，應該替妳爺爺承擔一部分後果，所以妳看見的那兩個復仇使者給急救儀器動了手腳，將妳爸爸痛苦的時間延長了三天。」

　倪永蘭哀傷道：「爸爸走了我很難過，你們的媽媽一定比我難過好多倍……」淚珠代替沒說完的痛心，無聲地滴落在地毯上。

　沈雲瑞再無話說，轉身就要離開，倪永蘭卻忽然語氣堅定地詢問：「父債子還，應該也可以祖債孫還，對不對？」

　沈雲飛哈哈一笑，回應的語調抑揚頓挫，十分戲劇化，「妳有代償罪過的資格，但我不接受！」

　倪永蘭繞到沈雲瑞身側，招手示意他低頭附耳，裝模作樣地說起「悄悄話」，「你比他講道理，一定會接受我的好主意。」

　沈雲瑞啼笑皆非，「妳想怎麼做？」

　「給我一年時間。」倪永蘭綻開自信的笑容，「我會讓爺爺認錯，改過，再也不害人。」

　沈雲飛又是一陣哈哈哈乾笑，笑完發現沈雲瑞神情肅穆，不由得狐疑道：「你相信這丫頭說的大話？不會吧！」

　沈雲瑞擺擺手，示意弟弟安靜，接著便向倪永蘭提出警告，「妳要想清楚，如果一年過去，妳爺爺照舊沒有懺悔、沒有做出彌補，我們不會找妳算帳，但妳爺爺要因為害死更多的人而在地獄永久受酷刑。」

　「謝謝你願意聽我說。」倪永蘭感激地鞠了一個躬，將計劃和盤托出，「爺爺最重視我，只要我也變成金果巧克力的受害者，他就會認識到自己做錯了。」

　「妳省省吧！」沈雲飛從黑大衣口袋取出一本冊子，「這本是冤仇簿，倪金南名字底下有幾千幾萬枚控訴他的血指印，我代表他們，我不高興放過罪魁禍首！」

倪永蘭依舊無視沈雲飛，而沈雲瑞果然做出與弟弟不同的決定。

　「可以。」沈雲瑞沉著地回應女孩，「不過一年太久了，改成半年吧，我有法力可以加速藥物作用，讓妳少受一點苦；世人都說『好死不如賴活』，我卻認同『長痛不如短痛』。」（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