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初冬時分，冷雨紛飛，走在公園的步道上，發現一旁的杜鵑花叢已經有幾朵粉紅色的小花冒出頭來。

早開的杜鵑花，在眾多沉默不語的花樹中，顯得格外搶眼。

年輕時，在杜鵑花開的季節，大都要去台大校園或陽明山公園，才能欣賞她們的婀娜芳姿。

想不到風水輪流轉，現在連社區大廈的花圃也鋪天蓋地種滿了杜鵑花，賞杜鵑花根本一蹴可幾。

說到杜鵑花，方仔往往會想起那年的同事王鵑。

王鵑的名字只有一個單字「鵑」，讓他非常驚訝。

他是學語文的，知道很多外省人喜歡幫小孩取單字名，以王鵑為例，有人就幫小孩取名為王立、王龍、王虎、王豹、王翰等等。

那時他猜測，王鵑一定是外省人的後代，父母親是隨著政府來台的老兵或公務人員。

不過學校的同事還是習慣性的將王鵑喊為杜鵑。

喊杜鵑多親切啊！很容易和奼紫嫣紅的杜鵑花連結在一起。

杜鵑花是美麗的，同事王鵑的風華也是一等的。

2

杜鵑人長得美，心地更美。

那些年杜鵑當生活輔導組長，每天早上7點鐘就到學校校門口幫助導護老師指揮交通。

遇到小一的學生，杜鵑還熱心拉著他們過馬路。

學校朝會時，她經常在主任和總導護老師說完話後，上台鼓勵學生要好好讀書和孝順父母。

記憶最深刻的一次，是杜鵑在司令台說了一些正能量言語後，心血來潮，公然在台上唱起〈明天會更好〉的流行歌：

「輕輕敲醒沉睡的心靈， 慢慢張開你的眼睛，

看那忙碌的世界，是否依然孤獨地轉個不停。

春風不解風情， 吹動少年的心，

讓昨日臉上的淚痕， 隨記憶風乾了。」

那首歌風靡大街小巷，杜鵑唱著唱著，台下的師生也跟著哼，跟著打拍子，交織成最美麗的風景。

杜鵑那天說希望台下的學生明天會更好，祝福台下的學生天天幸福快樂

方仔非常佩服杜鵑，在沒伴奏的情況下，杜鵑的拍子抓得很準，歌喉好聽到讓他流淚。

3

方仔那年已結婚，除了教學的需要，他很少跟未婚的女老師扯淡。

說來也玄，有一天早上，杜鵑到教室找他，「方老師，我下星期三請假，要拜託你一件事。」

「什麼事？跟生活輔導組有關係嗎？」他很敏感，立刻聯想職務方面的事，「很抱歉，我歌喉不好還會走音，學生朝會時不敢上台唱歌鼓勵學生。」

「跟那個無關，是這樣子的，我的男朋友張富順下星期三從高雄上來跟我攤牌，我不想見他。」杜鵑露出難為情的笑容。

「我不想介入男女感情的糾紛。」方仔很篤定的拒絕。

「拜託嘛。」杜鵑纏著他說好話。

杜鵑說富順是她師專的同學，兩人認識好多年了。

富順長得文質彬彬，對她一往情深，可是因為某種因素，杜鵑死當男方的好意。

富順上台北來，是想問問杜鵑願意不願意跟他廝守終生。

「這是不可能的事，我一輩子都不結婚。」杜鵑輕咬著嘴唇，意志堅決。

為了避免當面傷透男友的心，杜鵑在學校物色了好多人，才認為方老師是溝通高手。

杜鵑說方老師長相老實，說話穩重，一定可以完滿達成任務。

方仔無法脫身，只好說：「我要怎麼告訴他？」

「就說我已經有男朋友了。」杜鵑朝著方仔鞠躬致意，「君子有成人之美，我不會忘記你的恩情。」

4

富順上來台北，到學校找人那一天，學校的教務主任轉達了杜鵑的拜託：「找方文斌老師就對了。」

那時他正在上體育課，班上學生和隔壁班打躲避球，他做了處理，「黃老師，你當裁判，有人找我。」

「好的。」黃老師是年輕小夥子，很快就答應了。

他帶著富順到交誼廳交談。

杜鵑說得不錯，富順戴著眼鏡，穿著藍色的西裝褲搭配淺灰色的輕便夾克，皮膚白皙，身材瘦削，典型的書生，說起話來不疾不徐：「你就是方老師了，請問王鵑為什麼請假？」

因為經過授權，他也慢條斯理地回答：「王老師今天去男朋友家裡談婚姻大事了。」

富順顯然很吃驚，不相信的說：「這是不可能的。」

「為什麼不可能？」他找到了對方說話的語病。

富順慢悠悠地訴說著，彷彿在回味往日的浪漫時光。

王鵑是他師專的同班同學，兩人都是學音樂的。王鵑是個很陽光的人，人緣好，口才便給，在師專求學期間，他們經常出雙入對，逛遍了學校附近的名勝古蹟。兩人雖然沒有海誓山盟，但是日久的相處，雙方都留下難忘的印象。

畢業不久，他們還經常打電話和書信來往。可是這兩個月一談到共結愛河之旅時，王鵑突然退縮了，有如斷了線的風箏。

今天富順是特地來找王鵑，找出問題的癥結在哪裡。

「張老師，有道是近水樓台先得月，你們兩地分隔，人是感情的動物，有人獻殷勤追求，王鵑自然而然芳心另屬了。」他思索了一下，又加了一段話，「你聽過兵變的故事嗎？男人去當兵後，有些女朋友就另投別人懷抱。」

「是哦！」富順修養很好，拿下眼鏡，掏出手帕擦淨臉頰的淚水，「謝謝方老師，請替我轉達，我誠心祝福王鵑永遠快樂幸福。」

這麼好的男人，王鵑為什麼不要，他覺得很奇怪。（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