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前)李恢(仲謀)在福州和孝總、覺民商議後,又奉命到廣西找方聲濤。方與廣西新軍中,早有結合,因透個消息給他,請於粵方發難時,即起而響應。同時以更新是個允武的同志,邀他同到香港。更新和李恢、鄭烈在東京駿河台松島館中,共處一室,親同手足,再聽到革命中心已移香港。東京舊友陸續都要來了,格外高興。臨行,方聲濤在酒樓為他二人餞別,感慨地道:「鑄三,你是我老弟,且聽我說:這幾年來,你到處奔波,不得志極了,這回和仲謀回去,與諸同志共圖大事,也許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國家到這步田地,我們都是三十當前的人了,排滿革命不成功,我們這一輩都完了,再造河山,重光故物就看你們這一回了!來!我們乾杯!」更新是個感情中人,連盡了幾杯,酒上心頭,感憤萬千,他本擅詩詞,尤精度曲,當筵高歌一曲,慷慨激昂,餘興不盡,又吟了兩首詩:「料峭春寒動酒悲,劇憐愁病遇花時;傷時愧比陳同甫,落魄何如杜牧之。末路知交三尺劍,滿腔熱血兩行詩;頭顱拍拍羞無價,三十當前好自為。」 「冠蓋當前笑沐猴,漫天陰霰動人愁;由來尚氣輕成病,底事懷才總抱憂。入夢有歌思易水,上絃無調不涼州,乾坤正氣消磨盡,昔日將軍有斷頭。」 陳、李二人同行,一路上談談講講,倒不寂寞,談起各人身世,勾起更新無窮心緒。他對李道:「仲謀兄,那天韻(方聲濤字)師一席話,鼓起我勇氣不少。可是人孰無情,我結婚了三年,已有了一個兒子,叫永康,內人又有孕了,不知是男是女,只是她是鄉下姑娘,一個舊式女子,賢慧知大體,能安貧,是沒得說了,但無米之炊,巧婦難為,這一回的事要是成了呢,自無所謂;萬一不濟,就成了永別了。我的情形不瞞你,前時到廣西,還虧林衡可兄答應照顧,如我一死,孤兒寡母的生活和教養,就成了問題了。我心裡只有這麼一點焦慮,可是,為天下者不顧家,也不能顧到這許多了。……唉!」說著不覺黯然。 更新一行於三月二十五日到港,東京舊友都到面了,與燊、可鈞、林覺民、鄭烈等,都在跑馬地三十五號統籌部裡見面了,聲洞、君瑛也趕來了,當晚與燊等約他去消夜,一直飲到夜半,更新有「夜半與諸友飲歸有感」一律,句云:「蓬梗飄零又一年,前程無計著先鞭;江南生氣驚滇貴,酒半悲歌憶趙燕。莫為時光傷馬齒,共著火看起鳶肩,滄桑有變心難易,依舊水清與石堅。」 發難會議由統籌部部署一切,分十路進入廣州,三月二十六日、二十七日兩天,各省同志陸續啟程,黃興、杜文等先行,更新、與燊、可鈞、覺民、尹民等同一批,諸人見與燊體質素弱,勸他留港擔任後方,與燊說:「此行成敗固不可知,但革命如果不能成功,諸兄便成仁了,我也義難獨生。如果得手了呢,諸兄出了死力,我更羞作壁上觀的革命黨!我是去定了!」 三月二十九日下午五時二十五分,發難號角一響,黃興、李文甫、朱執信、何兄夫等自小東營出攻督署,林文和閩籍同志充前鋒,遇警兵出截,尹民發槍斃之,衝到衙前,張鳴岐的衛隊官帶金振邦迎戰,林文飛起炸彈,金仆地,更新眼捷把他補上一槍,死了。於是林文、尹民、更新、克夫衝入內衙,與燊、可鈞、覺民、文甫緊跟著,聲洞、超驤、鐘群攻左,吳適、嚴驥、劉鋒(六符)等攻右,黃興、執信、文楷自側門入,大堂花廳等處搜索張鳴岐不得,喻培倫、熊克武但懋辛、宋玉琳等蜀皖同志,莫紀彭等所率花縣田間同志,繞攻督署後,旋放起火來,分為若干小隊,時李準已率隊到,遂起混戰,覺民、可鈞、劉六符因傷被執,與燊轉至將軍署照墻,在目中彈倒地被執,更新與吳適諸人退至雙門底,據著一爿米店,與敵血戰了三日,衣褲盡赤,目紅如血於四月一日力盡與吳適同被執,除嚴驥於事敗時喬裝得脫,吳適判了監禁外,閩籍同志,一時俱盡。 審訊時,與燊傷重,惟求速死,侃侃直陳。可均對清吏說:「我們不是什麼造反,這更不是我們的失敗,同胞將跟著我們起來的!」更新不說名姓里籍,避免連累方聲濤,問得緊了,便縱聲大笑道:「你們不必問了,橫豎我承認是革命黨罷了!我們起義,目的是喚醒同胞,推翻專制,現在不幸失敗,殺身成仁,古有明訓,殺就殺吧,用不著多問了!」四月二日三陳劉六符等從容就義。(完)
黃花先烈記三陳/黃敬文
- 2003-03-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