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昨) 那是一種情感上的藝術嗎?或許她不那麼愛景彰?她問她自己,沒有答案,她不知道。也許因為她祈求的和平日子已經到來,她的學業如此的順利,甚至將來的工作也已被安排好要到馬祖縣政府了,少了許多的未知吧!阿桃的生活並沒因為景彰而改變太多,她一樣活躍在各種美術展覽會場,對每件美好的事物盡情吸收,把畫中的美好景致與自己的生活做聯想…民國七0年代有太多新奇的事物了 這一天馬祖同鄉會在大湳舉行餐聚,阿桃隨著返台的父母前往,恰巧景彰一人也來到了會場,又是午後雷陣雨過後。桃園大湳這裡改變了不少,有許多時興的店出現了,最主要的就數理髮廳,「三把刀」是當時重要的傳統產業。王禎和的《玫瑰玫瑰我愛你》這部小說的筆調歡樂中帶有辛酸,很能表達出臺灣民眾當時的生活情形。餐會通常以「拍鑼吃酒菜冷了(福州話)」為號召,結束後阿桃的父母親說:「我們先回去,你們好朋友難得碰面,就出去走走吧!不要太晚回來就好了。」說完阿桃的父母便向永福街底的阿姨家走去,而阿桃與景彰也順著永福街走離會場。他們在一家賣傳統食品玩具的雜貨店前停下,阿桃說:「你看現在的小孩真辛苦,才國小升國一就要補習,我們以前哪有,都在暑假時到桃園來玩,永福街上一大堆小孩都是馬祖人。」 「對啊!現在說起來我們還是滿幸福的。你看前面有一家賣魚的,我們去看看!」「你是說街底的攤位嗎?很腥,我不想去。」「不是,是左邊的那家水族店。」「什麼是水族店?」「去了就知道!」兩人一起走入了店裡,他倆對大自然的一切仍都充滿了熱情,哪怕是極微小的生物;就像詩人華滋華斯在一八五0年以八十歲高齡辭別人世的時候,這時威爾斯和英格蘭百分之五十已成都市人,重要的文學評論幾乎向他一面倒,認為定期走訪大自然是城市生活的解毒劑;自由自在遊動的魚是兩人情緒困頓的解藥。老闆將大缸的金魚放置在店內的轉角,在這老闆視線之外處,兩人被眼前的景致吸引,同時驚說出:「好可愛的魚兒!」兩人的雙手不約而同的放置在魚缸面上,阿桃觸摸到景彰略有點肌肉的手,而景彰只覺得阿桃的手很修長,此時的感受要比看到時更優美,且富有柔膩的快樂,這要比他在書房裡用詩為自己的痛苦給予慰藉有效的太多,那是「愛情的靈藥」?或者是漸漸加重的嗎啡?他迷失在魚群美麗遊動的影子中。 談判 秀茜:「我曾看過一張打水的馬祖老照片,上面是民國四十六年十月,農會所贈建的『飲水思源』水井。」阿桃:「你對馬祖了解不少嘛!在民國六0年代還有許多婦女會相聚井邊聊天,那時大多數的家裡雖然已經有了洗衣機,但為了節省用水她們仍會到井邊洗衣服。」秀茜:「那時馬祖很缺水吧?」阿桃:「是滿缺的。對了,妳今天特地找我來『藍天咖啡店』只是為了閒聊嗎?」氣氛凝結了一下,秀茜說:「前一段時間我去義大利旅行,在烏爾比諾的公爵宮殿工作室看見以黑白的畫作交錯著有色彩的畫作來歌頌著費德里克的成就,那是以取悅觀眾為目的,就像我現在對妳一樣,心情是很複雜的。妳知道嗎?現在的景彰已不再是妳認識的那個舊的個體,他需要呼吸、渴望翱翔。」阿桃:「妳說的太矛盾了,妳舉義大利的例子,那我也說個法蘭德斯的例子吧!景彰與我彼此有著虔誠的情感,就好似魏登的名畫《卸下聖體》中的耶穌與雙手各指交接的女子,雖然在凸形的框子裡,但情感仍然充沛綿延恆久。」秀茜:「妳把景彰比擬為耶穌也太誇張了吧!人類的藝術總是你影響我、我影響你,但妳真的不曾被我影響?對景彰的愛真的也未曾有一絲絲的動搖?」阿桃:「妳說的沒錯,我能接受妳的觀點。但我問妳:妳了解景彰嗎?以前在馬祖,他幾乎每個星期六下午都要漫步過陳進治塑造在山隴的漁人像然後進入圖書館;現在在臺灣,每半個月他都會想起要吃家鄉的小點心,哪怕是一點點的海蜇皮沾蝦油。」秀茜:「當然,妳與他在馬祖生活了那麼久,這些細節與經驗是妳很容易就取得的,他與妳的阻隔小,或許這是妳略佔上風的原因吧!但我是不會放棄的,我與景彰曾有的歷程造就了我人生重大的意義,好似聖女貞德一般,我有著光榮的宣誓與崇高美好的使命。」阿桃說:「英國作家艾倫狄波頓在《愛上浪漫》一書裡說:『所謂浪漫問題被壓在心底,但是它的迴響卻隨處可見。』妳知道嗎?我與他之間有著鄉土的浪漫,那是影響深遠的。以我來看,妳也沒有所謂貞德般神聖的光榮,即使有,那也是很微小的。」兩人沉默的對峙著。最後秀茜先打破僵局說:「看來我們仍待時間考驗,今天就談到這裡吧!」阿桃隨意的說:「也好!」 在交談過後,秀茜回到她臨時在山隴租的住處裡,拿出了幾米的繪本胡亂翻閱一會兒。她想她自己是無法跟沒有氣質的人成為男女朋友的,她有許多的書,但多為流行暢銷作家作品,例如候文詠的《親愛的老婆》。她最喜歡後面那篇老婆回應的跋,整本書她也特別注意到老婆想去美國學醫,而作者寫出他反對的理由,那寫出了作者對未可知的狀況的恐懼。秀茜對景彰的情感是真切的,所以她特意到馬祖、到景彰成長的地方,想親身體驗他生長的環境與生活;或許她做出的努力將來可能白費,但她知道只要這個生命段落是美好的,一切就都值得,哪怕是沒有結果。她好似一位唐代駐守在邊關的士兵,在白墩子上遠眺敵軍的動靜,帶著豪情與自信隨時迎接挑戰。她有許多近期出的新書,其中有她非常喜歡的《安徒生童話全集》,作品裡纖細而唯美的生命觀常是她心靈的避風港,今夜吹起了北風,這個夜將是個容易入睡的夜,寒冷驅走了沉思的女神,賣火柴的女孩手中火柴的光芒溫暖了她的心。 紐約時報的記者作家-理察•伯恩斯坦在他的《究竟之旅》中說到:玄奘是極少數富有探索精神的中國人,他遊歷了世界。我們探究中國人的社會裡,人事的問題實在太大,應該這樣說,大部分的中國人把智慧都花在人際哲學上,例如上海人就是箇中高手。前些時日阿桃漫步在佈滿星光的牛角下坡路上,街底傳來一陣陣的咒罵聲,那是多麼奇異的聲音,如果是景彰的邏輯觀,他想到的會是奇異果的廣告-「係金ㄟ(閩南語)」。阿桃很快的將頭側向一邊,沒錯,是阿婆發出的聲音,她咒罵的話語多是罵女人的狠毒話,是不是婆媳之間出了問題呢?阿桃直覺多少應該是有的,並且這婆婆老了,人一老有許多常理都容易適用在她的身上。中國人常有藕斷絲連的情緒,謝光輝在中國旅遊雜誌裡說:「茶客熱衷於早晨,一杯滾燙濃茶泡開,喝了再沖可以翻覆糾纏;咖啡客留連於晚上,喝完一杯就一杯,即便是續杯也是重新來過,沒有藕斷絲連的纏綿。」但阿桃經驗的不全然如此,中國人是比較念舊、是取決於歷史,但中國人對歷史卻極少了解,或說多為片面的了解,喝完的茶葉是被遺棄的,不像西方人喝咖啡是完全體會了甜與喝盡的暢快。阿桃覺得東西方間文化差異的趣味真多,互補的希望也越來越有可能。電視裡二林二秦的文藝電影也給了阿桃許多思考,她常想著男女在一起的生活挑戰是什麼?那種未知與變化常使她困擾不已。看看許多老一輩馬祖人的生活,一輩子就守著一個家庭,既不求裝潢,也不買新貨,只有穩定不變的收入,好或不好在他們的生活裡意義不大,他們要穩定、極大值的穩定,這是馬祖人成功的傳統。情緒被老婆婆牽動的阿桃,她有些擔心老太太的精神情況,她想起姆姆這位無私付出的馬港天主堂的修女,她代表馬祖的救助系統,但阿桃自己也有感情上的困難,像這種個別家庭的難題,她實在無能為力,於是她快步的離開了。 救贖 長期以來馬祖人都活躍於海上,景彰也可說是大海的孩子,但他不會游泳,這可能是因為父親忙於工作,而景彰也沒與朋友主動去學的關係吧!民國七0年代末,馬祖人的海洋野性味明顯的大幅減少,大部分的人都已轉做各種的服務業,景彰在臺灣打拚頗為辛苦,做助教也好幾年了,父親甚至希望景彰快些回馬祖,請人安插一個公務員職位,也容易早些成家,但景彰心裡不大願意、也不習慣馬祖當時的環境。好不容易等到暑假,景彰有空返回馬祖探親,他打算前往東莒一遊。東莒許多地點都解嚴開放了,於是他得以看到大埔海岸的海景,並且完全享受在沙灘上遊戲奔跑的樂趣;這一次阿桃或秀茜都沒有與他一同,只有他一人。海濱的油菜花襯托藍天的美好,當時他突然想衝動的丟下工作、丟下愛情、一切的一切,留在這裡隱居,在田中種菜、海邊釣魚,並為這日趨凋零的大漁村撰寫如《七海奇謀》電影般的故事。回程船從猛沃港到西莒,再從西莒青帆港返回南竿,在中線近北竿處,景彰看見三連嶼仍然像人面獅身像一般的駐守保衛這一片海域。 我武斷的提出歷史的猜想 希臘的文明取自於埃及 如果希臘神殿的柱子代表平等 那麼中國建築中的木架也有平等 我武斷的提出自然的猜想 燕鷗不是看中馬祖的海域有多少的食物 而是喜愛這裡的安靜與祥和 我武斷的提出經濟的猜想 唐宋時馬祖舟船如織 鄭和船艦的雄壯行伍 島嶼林木遍佈 商人穿梭其間 沙灘礫灘都富藏眾多的生命 在這生活的人啊生之無限 你是否存在著夢想 想如海洋英雄般遠遊 船航行轉回福澳港方向,枕戈待旦的牌樓在兩岸開放探親後,敵對的狀態減緩下顯得特別的格格不入,尤其對很少回馬的景彰看來仍顯刺眼,在地的人似乎對這些戰地政務的標語沒有太多的關注興趣,計程車關注的是如何將車子開的順且快,好多載幾次客人;商家想著如何將大陸的貨品轉手賣得高價。景彰下船後返回自家的閣樓,這天晚上的星空真美,連銀河也可以看的一清二楚,令他有股衝動想下次從臺灣買個觀星望遠鏡回來。景彰就是想要臺灣的東西,這也許就是他後來娶秀茜的原因吧!阿桃呢?後來她的身邊有好幾個條件優越的男子追求,其中自然也不乏在地的優秀青年,馬祖的快樂上班女郎非她莫屬!(完)
閣樓裡的吉他/雪泥
- 2003-08-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