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昨)看著手上的錶,老媽應該回到家了吧!她現在如果知道我離開她,一定好傷心難過。說不定現在正四周找我,喊我名字,雖然我經常惹她生氣,但我知道她仍舊喜歡我的,因為我是她唯一的兒子。其實老媽一直都傷心難過慣了,是因為我的關係。我想,這世上沒有比我老媽更辛苦的人,老爸死後她一人挑起養育我的責任,有一餐沒一餐的。從小我是吃老媽的奶水長大的,老媽說我一直到四歲才斷奶,因為家裏窮所以小時候就營養不良,老爸說人奶較補營養也夠,所以我一直吃老媽的母奶,直到四歲老媽身體漸漸衰弱,營養不夠也沒有了奶水,才不讓吃奶。那時候同年紀的小孩知道我四歲還吃奶,都取笑我,我氣不過經常同他們打起來。有一次他們又取笑我,一氣之下拿起路旁的磚塊在一個叫「阿輝仔」的頭上扎了個洞,他當場血流滿面眼淚鼻涕縱橫的跑回家,而我卻躲在附近的豬眷裡一天一夜。「阿輝仔」的老媽是出了名的「恰查某」,誰也不敢跟她吵嘴,他提著「阿輝仔」的手氣呼呼地跑來我家理論,而「阿輝仔」卻舔著那手中的霜淇淋。臉上鮮血已清洗乾淨,頭上卻包紮好大一個傷口,幾乎把整個頭遮住了,只露出一對奸邪的眼睛。「阿輝仔」用舌頭舔著快溶化的霜淇淋,雙眼卻不時瞪著老媽,想把老媽像霜淇淋吃掉般,而他在一旁的那個「恰查某」卻嘮叨不停喋喋不休,有時還出口三字經罵這個、罵那個。後來老媽願意出醫藥費好像三仟塊吧。「恰查某」帶著「阿輝仔」邊走邊罵的離開。那是老媽第幾次掉眼淚已記不清,我在豬圈從門縫可以看得好清楚,眼淚滴在地上很快就被強烈的炎日吸乾,慢慢地吸吮著,擴散著。就像我吸吮著老媽的奶那般,抽痛著……。
經過那次事件,老媽不准我同鄰居的小孩玩,更禁止我出門,像被判了終身監禁般,那種沒有玩伴的日子真的好難熬,而老媽也沒有和「恰查某」那家來往。
自老爸死後老媽就很少同左鄰右舍來往了,聽老媽說老爸生前偶而會到各家去串門子喝茶聊天,和他們的感情非常要好。後來因為老爸慘死,他們怕惡運牽連也就紛紛走避,有時甚至連話都不吭一聲,也因為這樣老媽就很少到附近走動,甚至可以一天不出家門一步,只是偶而缺些煮菜的配料會到隔壁「阿西嫂」家借點。「阿西嫂」的老公是船員,跑遠洋船二年回來一次,可惜沒有兒子女兒,聽老媽說是「阿西嫂」不會生。她同老媽一樣也從工廠拿些加工回來做,可是她的薪水卻沒有老媽多,因此也常常向老媽借錢,不過她很少還錢,每次來借錢老媽都說沒有錢可借,而她也就不好意思再借下去。反正錢這東西有借有還。
窗外仍舊黑夜一片,祇是風有些陰冷,讓人受不了。火車開動後前後震動聲音很大,我是被那種前後撞擊聲音震醒的,醒來時諾大的「銅鑼」二字映入眼中。也不知道自已什麼時候昏睡過去,醒來看看窗外天色已有些昏明,不過那些山巒仍舊橫躺在昏明的懷抱中,像一個嬰兒被母親擁抱著,緊緊擁抱著……同老媽抱著我餵奶般。而稀疏的燈火點綴昏明,黎明前的黑夜格外吸引人,再看看手錶時間已是早上六點。
六點。夏天的陽光似乎起得比人還早,晨曦的微光照射給人一種柔美舒服的感覺,尤其是在那一片綠色略帶金黃的稻米田裏,像一大片黃金田,金碧輝煌不時閃閃發光。早起的鳥兒展開雙翅自由的遨飛,追逐尋覓著牠們的食物,沒有任何東西能阻擋牠們。而那戴著斗笠穿著布衣動也不動的稻草人,怒也不怒,祇有眼睜睜看著主人的稻米一株株漸漸減少,一顆顆漸漸散落、掉落……
火車慢慢進站,從窗外依稀看到那諾大的「苗栗」兩個字。月台上的旅客似乎比較少,可能是小都市看起來不會顯得擁擠。這裏人的表情也都怡然自得,沒有像大都市中那種忙祿和冷漠,顯得格外親切。(待續)
冬陽/陸九(二)
- 2004-03-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