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立群縣長寫的最後一篇報導/張龍德

  • 2004-04-27
 九十一年二月上旬,得知您病重,已經是您住進台大醫院一個月之後的事,心裡難免有些埋怨,相知如我,竟也如此見外。但思及您一生自信、堅毅、剛愎的個性,便又釋懷。中午趕到醫院,向服務處查詢始知病房號碼,及至病房,卻見床上空無一人。問護士,說是去做檢查,正準備去找您,便見宛諭姊推著輪椅上的您沿走道準備回房。
 乍然見面,驚訝的眼神已說明您仍不欲人知病魔纏身。攙扶您羸弱的身軀從輪椅上站起來,說是胰臟發炎,痛得徹夜難眠,人也急速消瘦,巍巍顫顫的掀開床被。才躺下,便問我如何得悉,當知道服務處可查,便急著催我協調院方取消登錄,以免人知。說話的同時,難忍的疼痛,全寫在疲憊的臉上,不忍再問。掩上房門,在走廊上問宛諭姊,才知道腫瘤已一個拳頭大。她說,當醫生告知檢查結果時,差點當場昏倒,沒有任何心裡準備,更不敢告訴您,無助是她當時唯一的感受。
 回到家,在白紙上寫下『壯志未酬身先死,常使英雄淚滿襟』。當時,我就已預知,即將為您撰寫最後一篇新聞稿,而這一則報導,將不再敘述您過往的政績,為家鄉做了些什麼,曾經獲得多少的掌聲與肯定。只想經由這篇報導,告訴世人,告訴子子孫孫;有一個名叫劉立群的人,他曾經當過連江縣縣長,是個很會做事的人,而且拚了命做事。他從小就愛唸書,因此,他非常有學問,不管是政論文學、名人傳記或科學新知,他都涉獵博覽,尤其對於生態及蟲蟻鳥獸花草樹木,他更是趣意昂然,娓娓道來如數家珍。雖然由於工作關係他經常不在家,但是,他很愛他的家人,在他人生的最後階段,從他珍惜每一分秒與家人相聚的時間便可以看出,如果重新讓他選擇,有生之年,肯定他會用更多的時間與家人相處。
 手術後的半年吧,載著您和宛諭姊到淡水觀音山上踏青,回程的路途上經過淡水河,適逢夕陽即將西下,面對大紅燈籠似的落日。您要我在路邊稍歇,步出車外,您凝望著天涯的盡頭,寂然未語。我知道,那一刻,您多希望從落日的餘燼中能覓尋到來自遙遠故鄉的蹤影啊!剎時,我想到鄭愁予的一首詩,冥冥中,彷彿,正描述您當時的情境與心境。
 回到家,輕讀這首詩,淚水潸然而下。原本準備在您完全康復並釋懷之後,將這首詩唸給您聽,但當下,我只能藉由科學尚未證實的另一度空間,以自我呢喃的方式,傳遞給您,希望您聽得到,這首刻劃您生命中最後里程的詩篇;
 『在溫暖的大地上跪出兩個窩』
 跪下
 在溫暖的土壤上
 與紅通通的落日面對面地跪著
 雙膝陷入鬆軟而膏沃的大地上
 這麼香馥馥的油浸的麥糕一樣的
 黑土啊
 我捧起一捧 緊握
 像在夢裡握住 遠方親人的手
 
 面對這飽滿的落日
 它正落向我貧脊的鄉國呢
 盼望啊 鄉國的土壤
 有一天 也這麼地
 連天越地的肥沃起來
 也這麼溫暖的讓我跪著
熱度 從雙膝傳上喉結
 傳上眼穴
 蒸得淚水也是暖暖的
 而突然 落日崩墜
 濺起半天紅水
 像是墜在血的海上
 群鴨唱起
 我不明白的 也許是
 調侃的調子吧
 貧脊的鄉國啊
 甚麼樣的戰爭 還在進行著
 淚水已冷了 緩緩走回寄居的寓所
 留下 如同行刑以後的  兩個窩
 在蒼茫的大地上
  
 三月二十二日,禮儀公司的黃先生到家裡討論身後的準備事宜,偌大的家族擠在不到五坪的客廳內,黃先生離去時偷偷的問我,劉先生真的曾經當過縣長嗎?第二天,前往您認為規劃最好的金寶山墓園,黃先生主動向金寶山的銷售人員說;「有沒有最便宜,但風水卻是最好的墓穴」。結論是,昂貴的費用,讓我們在山上停留將近三小時之後,只得悵然的離去!
 您走了,此刻,我腦中一片空白,即便有太多可以敘述政績的資料,但此時此際,我實在無法體會,再敘述這些政績的意義與價值何在。我只想用不同的方式,告訴所有支持他、愛護他的親朋好友們,劉立群真的沒有讓大家失望。即便是曾經誤會他,甚至反對他的朋友,我也想誠摯的告訴你們,劉立群並沒有記在心裡,因為,他曾經雲淡風清的告訴我說;「每個人都有他的立場與考量,算了吧!」
 四月六日深夜,是您離開人世的第一個晚上,當親朋好友在為您助唸的同時,我悄然的回到家裡。因為,一如往常般,當眾人皆有做為之時,您總是要我抽離當下,並賦予我不同的任務。而今晚,不用您告訴我,我也已知道您給我的任務是什麼。但是,這一篇報導,且容我用自己的署名,將您短暫卻永恆、平淡卻不凡、樸實卻豐盛的生命歷程,告訴所有曾經認識,也或許不認識您的人。有一個名叫劉立群的人,他非常愛他的家鄉-馬祖,在他生命即將終結前的最後一刻,他還念念不忘,要將馬祖建設成為「閩東之珠,希望之鄉」。
附記:劉立群先生的告別式將於九十三年五月三日在台北市立第二殯儀館舉行,當天上午七時三十分舉行家祭,八時開始公祭。由於立群先生生前好友眾多,訃告無法一一送達,家人幾經斟酌,決定以報載周知方式敬告諸親友,請眾親友務必海涵見諒。立群先生極重情義,為眾好友所深知,在他即將告別之際,無論您是否收到訃告,家屬誠摯的期盼眾親朋好友能親臨向他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