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人死後,有靈魂的話,希望您能完全揣摩我此刻的真情真意。
您我年齡相彷,也擁有共同的成長記憶,將心比心,上蒼何忍讓一個這麼辛勤耕耘、念茲在茲的人,罹患絕症,最後還難逃死神召喚。
近日由於剛開刀出院,心靈顯得特別脆弱。那天驚聞噩耗,到您府中上香時,情不自禁的跪在您的靈堂前,淚水像翻滾的江水。哀慟的是,您確是一位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公職人員;感傷的是,剛動過手術的我,回想當時在手術房中,生與死在一線間拔河,如果也匆匆離世,豈不是跟您一般的永恆遺憾。馬祖的公職人員為什麼都做得這麼辛苦。
走出您府上,清楚地看到令尊瘦削的臉龐和憔悴的身子,好似悲慟過度而哭乾了淚水,我也不知道能給他什麼安慰,只是撫著他的手臂喃喃地說:「立群大家都懷念他,也都肯定他的功勞…:。」由於我當時的身子還沒完全復原,握著拐杖,步履蹣跚地自您府上四樓順樓梯而下。暗忖您一生的勞苦,住的竟也是最最普通的公寓,儉樸可以想見,尤其難忘令尊那張飽經風霜、痛失愛子的容顏,那時我面對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情境,有著刻骨銘心的體會,心情也更添哀悽。
常聽人講,選舉是一時的,朋友是永久的。跟您算是前後期同學,雖然沒有深厚的友誼,卻有相當程度的彼此了解。
民國七十三年,是我生命中極大的轉捩點,因為那個時候馬祖還處在戰地政務的環境中,馬祖日報的總編輯、社長都是軍職人員,身為新聞出生的馬祖人不敢奢望。因此,毅然決然地揮別了難以割捨的家鄉。
記得我在離開馬祖時,跟幾位友人聚會時,曾提到:「當今的馬祖青年中,劉立群是一位充滿理想的青年人……。」
這些話如今跟平銀兄談起,他仍有深刻的記憶,追念之間,也更頻添幾許唏噓。
可是,後來我在台灣新聞界走了一遭之後,於八十一年重返馬祖與爾忠兄競選馬祖有史以來首任立委,由於爾忠兄是當時的主流,我沒被國民黨提名,卻成了非主流。也因此,那時在馬祖已是舉足輕重的您,跟我保持了一定程度的距離,不幸的是距離越拉越遠,因為選舉不斷,包括立委、國大,其中還有一次與您競爭縣長,而最後一次的,是我跟雪生兄綁在一起與爾忠兄和您競選立委和縣長。儘管我始終堅持選舉是一時的,朋友是永久的觀念,但是終就因長期的競爭而成陌路,真有「長恨此身非我有」的感慨。
選舉可以把好友演變成敵人,也可以把仇敵串連成同志。您我在有些社交場合碰面,只是握個手,再沒有多一句的交談或深一層的關懷和問候。老實說,聽到您罹患肝癌的消息,我確有寄予深深的祝福和關懷,有時碰到您的另一半宛諭不忍有太多的問候,因為反怕成為她沉重的負擔。前一陣子還聽說您在大陸求得名醫,有痊癒之象,還為您高興,當時,很想打個電話給您聯絡,沒想到隔了不久卻傳來所有人都不想聽到的結局。
「劉半仙」是您的雅號,十足反映大家形容您的灑脫。瞌上眼簾,我回憶在馬祖日報任職採訪主任時,您我和一群好友酒敘,彼此三分醉意,您念一段歸去來辭「僮僕歡迎、稚子候門,三徑就荒,松菊猶存,有酒盈樽,引壺觴以自酌…」是多麼的感性與不羈,可想而知您對那種門雖設而常開的田園悠閒,充滿憧憬和嚮往;可是,不幸的是,您我竟都選擇了人事最紛擾、最複雜、最無情,也是殘酷的政治生涯。
如果有輪迴的話,我願意以悟以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的心情,相約來世能有機會與您共享「登東皋以舒嘯,臨清流而賦詩」地瀟灑走一回。
近讀馬祖日報幾篇追思您的文字,其中以知您最深的依水兄,為您寫的社論,讀畢的當時,心頭一陣悸動,淚水再度奪眶而出,您紮實地為馬祖付出血汗甚至奉獻了青春與生命;家國兄說得對,馬祖人欠您一聲感謝。如果,我能代表馬祖的民意,我願意最真誠地告訴您,馬祖人謝謝您,馬祖人都懷念您,希望您好走……。
在您躺在三芝懷恩聖地墓園之前,我會送您一程,聊表寸心。因為據說,往生的人會回到原始,那麼在原始的純真裡,您我有許多惺惺相惜。如今,真希望您在那個極樂世界裡,沒有風雨、沒有是非恩怨,無憂無慮,絕對沒有家鄉疑難雜症的碎碎唸。在那寧靜的天國,您請安息吧!
立群兄 請讓我送您一程/曹原彰
- 2004-05-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