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生活中,人們總愛說難得糊塗,實際上這說的是一種「大智若愚」的糊塗。然而,真正難的是:難得聰明。真正的聰明,看的穿,想得透,無所不知,識見自然與眾不同。所以,對小聰明而言,不聰明才是真正的糊塗。但一旦到小聰明之人某日突然醒悟,達到大聰明的境界,自然會感慨:難得糊塗其實是難得的真聰明。
俗話說:「滿碗不蕩半碗蕩。」又說:「半桶水兒蕩得很。」說的都是那種聰明不多,本事不大,卻自以為了不起的人。何以至此?是眼界限制了自己。半桶水,蕩起來發現四周都是桶壁,「我好偉大呀!」便越蕩越厲害。自己限制自己,便是如此。
孔夫子說過:「登東山而小魯,登泰山而小天下。」腳下地熱不同,眼界便不同,眼中所見與個人胸懷便不同。就個人表現而言,了解局部情況,個人有一技之長,便沾沾自喜,自以為了不起。如若知道天下的事情,人間的大道理,便會明白:強中自有強中手,山外還有高山在。於是,無須鄙薄自己,小看個人,但個人真正是個明白的人,永遠也不要洋洋自得。因為那表現實在是不明事情的道理。有一則井裡青蛙與海鱉的故事,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井蛙對海鱉說:「我可快活啦,出了井,就在井台上蹦蹦跳跳;回到井裡,就在井壁的洞洞裡休息休息。我想到水裡玩玩,便頭往後一仰,就躺在水面了,水便立即托著我的腋下和腮幫。回過頭來,再看看孑孓、螃蟹和蝌蚪,那就沒有誰能像我這樣了。我獨佔著這一塊天地,據有了井中的全部快樂,活在世上,這種愜意也算到了頂峰。先生何不進去看看,分享一點我的快樂呢?」
海鱉將信將疑,便試探著把一隻左腳往井裡伸,還沒有伸進去,右腿膝蓋便被絆住了。海鱉又半信疑地把腳從井裡抽回,並把自己生活的地方,即東海的情況告訴井蛙:「東海呀,千里之遙不能形容它的寬遠,千丈不足以量盡它的深度。夏禹為王時,十年澇了九年,海水沒有因此增多;商湯為王時,八年旱了七年,海水也沒有因之減少。時間再長它也是那個樣子,也不因為乾旱或洪澇,潮漲潮落便發生變動。這就是大海的快樂。」青蛙聽海鱉講完,便大驚失色,深深地為自己不知世上還有大海而慚愧。
另一則河神與海神的對話,談的也是這一道理。秋天的「汛期」到來了,黃河水暴漲。無數的支流都往黃河裡灌,水流淹沒了兩岸的沙灘,站在河邊往對岸望去,一片蒼茫,連對岸的牛馬都看不清。對此情景,河神得意極了,認為天下景觀沒有比黃河漲水更壯觀了。他順流東下,來到北海邊,抬頭一望,便大驚失色,他看見了無邊無際的大海。他感嘆地對海神說:「俗話說得好;懂得一筐道理,見人沾沾自喜,就是我這樣的人啊。以前,我聽說有人小看孔子的學問,竟輕視聖人的操行,開始我不相信。現在,我看到大海這樣無邊無際,我又不是到你的面前走這一遭,可就危險啦,我一定要被那些高明之家嘲笑了!」
北海神告訴黃河神說:「井裡的青蛙,不可以跟牠談論大海,因為牠受到環境的侷限。夏天的昆蟲,不可以和牠談論天寒地凍的情景,因為牠夏生秋死,冰凍對牠是不可想像的事。現在你從峻嶺與高原上走出來,來到了大海上,總算知道自己的老底子,這才可以與你談談大道理了。大地上,沒有比海更寬大的了,它永遠吸收大小河流,從不止息;它從不自滿,也不空虛;它從不自以為了不起,以此炫耀與自誇。它深知,海在天地之間不像螞蟻洞在大海裏一樣。有學問或自認聰明之輩,以談論天下來顯示自己知識淵博或才智過人,他們誇耀自己了不起,不也像你以前誇自己洪流浩蕩一樣嗎?」
河神說:「既然如此,我以天地為大,以毫毛與粉末為小,可以嗎?」北海神回答道:「也不見得對。物的容積大小是無窮無盡的,時空也是無限的。得失之事也常常是沒有必然性的,所以起始與終結也不是靜止的。由於這樣,最有智慧的人,對事物的遠和近都進行觀察,因而事小,也並不認為少;事情雖大,也並不認為多;因為他深知物量是無窮的。他對事物的道理,無論古今都要求證,因而事情雖然還原,也並不感到厭煩;雖然俯身即可拾得,也並不存在什麼非份的指望。他了解事物盈虧的道理,縱然有所得,也並不感到高興;即使有所失,也並不感到憂愁;因為得失常發生偶然中。」
海神還告訴黃河神,芸芸眾生的人世間,真正偉大的人物處事,從來不存心害人,但他也從不認為他這樣做,就道德如何高尚,心地如何善良仁慈,值得讚揚和歌頌。因為人生本來就應該如此。所以這樣的人物,平時他不謀利;對待那些達官貴人,他並不認為他們尊貴,不過認為這是一種社會安排,或者是一種命運的安排。這樣的偉人本身也不過是平常人、正常人。不過,他能從人生來如此的眼光看人、看事物,不受世俗、勢利的習氣影響。這就是他偉大的地方,似視平常實則偉大的人。
從北海神與黃河神對話中,讓我們領悟到,這種平常的偉大者也容易。人生如何不勢利,如何不受世俗影響?作生意的,「物貨上街」便要隨行就市;出門在外,也得「入境隨俗」尊重地主。這本身不是尊重世俗,順從勢利。但這只是一層意思。還有一層,人總還有個根本的東西,那就人本身,人的「天地良心」。這些東西常常看起來一點作用都沒有,但改天換地、正本清源、移風易俗與極惡極善,都是它在起作用。這只要看看「稽稽在卷」的歷史就知道了。順從勢利,小人得志,有時有日,甚至會時間很久,然而他終究還是要倒台的,我們看看夏桀、商紂就知道了。作生意,急功近利,欺騙朋友,也可得手。但「路」越走越窄,「心」越變越黑,金山銀海,最終所得不過是自己葬身的墳地而已。因此,從生到死,是人生的一條正常道路,生是樂事,死亦樂事—生命的過程與歸宿就是這樣。事物的始與終永遠不是靜止不變的。總體來看,一個人所知道事,遠沒有他不知道的事物那麼多。
朋友:大道理講來繁瑣,簡單的說:人善人欺天不欺,人惡人怕天不怕;善惡因果不是不報,而是時辰未到。這裡天是誰?還不是人!不過是天性不滅的人。若能懂得這些,便是「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繚達即文章。」如此是偉大的人了。
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吉淦
- 2005-01-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