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五年前開始，週末到護理之家探望外婆幾乎成了媽媽和我的固定行程。在外公過世後，外婆一直都是由請來的外籍姊妹在舊家照顧，後來那位外籍姊妹需要返鄉回國，花了好長一段時間又找不到適合的照顧者，最後只能在朋友推薦的一間老人長照中心入住，週末盡量去探訪。
到中心時，通常是住民的用餐時間，與中心的負責人打過招呼，經過集中在大廳裡一邊看著電視，一邊自行用餐或等待員工協助餵食的住民們，才會到外婆的房間，外婆總是已經坐在輪椅上等著我們，期待這週我們帶甚麼東西來給她打牙祭。
每回媽媽準備給外婆的不外乎是親自製作的小饅頭、煮到軟爛的滷肉飯，或是愛吃甜食的外婆最喜歡的豆花，每一份餐點都富含媽媽的用心，深怕已近耄耋之年的外婆不便吞嚥或難以消化。
或許是平時在中心沒有可以聊天的對象，每當在餵外婆吃東西時，她總會問我一些問題，但這可讓幾乎對台語一竅不通的我傷透腦筋。雖然我對於外婆的問句總是一知半解，但我仍會努力嘗試去理解她的意思，或是向在房間外跟負責人討論外婆狀況的媽媽求救，當遇到真的難以理解的問題時，也只能乾笑看著外婆。或許外婆也看得出與這個孫女對話是在雞同鴨講，當我不再說話時便張嘴示意我送上下一口飯，解救眼前端著飯碗不知所措的孫女。
偶爾，當外婆沉默地吃著飯時，我會偷聽媽媽與負責人的對話，關心外婆平時生活的狀況，聽到不好的訊息時，總會擔心外婆現在的理解能力是在甚麼階段，怕過去摔倒的後遺症及癲癇發作讓她的狀態更加退步。
「我會給妳們保佑。」
某次在我為外婆的狀況是否更差而感到擔心時，外婆突然用台語對我說了這句話，我驚訝地抬頭望向她，外婆只是投以我一個微笑便繼續吃著嘴裡的飯。那一刻我認為自己的擔心只是在杞人憂天，其實外婆對於我們的來訪都是清楚且高興的，只要健康狀況穩定，無須過於擔憂。
用完餐後，媽媽跟我會陪外婆做一會兒，偶爾遇上身體狀況穩定來探訪的大舅，外婆會突然開始背誦三字經，或是用充滿朝氣的聲音唱起日文歌來，後來才發現那是外婆心情好時的表現。唱完後聽著我們的掌聲及鼓勵的話語，外婆的臉上的笑容總是更加燦爛，看到外婆如此開心的表情，我想平常在中心內一成不變的生活有多無趣恐怕是我難以想像的吧！
離開中心時，通常已經是下午，假日幾乎去掉一半。週間辛苦上班後還要來探望外婆偶爾會讓媽媽略顯疲態。有一次我問道：「要不要下週休息一下，不然太辛苦了。」媽媽回答就算累，每次探望完後心裡總是比較踏實，因為平時工作及照料家裡實在沒有時間親自照顧外婆，想好好把握陪伴外婆的機會。
這時媽媽反過來提議經常要上晚班的我下次週末可以睡飽一點，不用每次都跟，我同樣回答想把握機會好好陪她，一起來探望外婆，媽媽聽到後露出了與外婆有些相似的燦爛笑容。
小時候我總認為只要用功讀書，長大後工作賺錢給家裡花用最讓媽媽開心，看到媽媽的笑容，突然體悟到柴米油鹽雖是不可或缺，但更讓媽媽開心的是孩子長大後能有機會多陪伴她。對我而言，週末的探訪不僅僅是「外婆日」，更是我們母女兩人都能好好陪伴母親的「媽媽日」。
外婆日，媽媽日／容恬
- 2020-05-2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