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在我面前提起超級市場！」老張，這間雜貨店的小開，脹紅著臉說。
我正在挑選麻六甲出品的草帽，被他的叫聲嚇了一跳，看見一個中年女人拿著一隻塑膠水桶，站在收銀櫃前，指指點點。「同樣的貨色，超級市場定價二十五元，你要賣三十元，能不能減一點？」
「我做我的生意！賣我的貨！定我的價錢！」老張說得一聲比一聲重。
「超級市場十點開門，我不想多走一趟。」那女人又在囉嗦。
「去！去！去！你去超級市場吧！」老張吆喝著。
那女人把水桶用力一丟！氣咻咻地走了。
我已經選了兩頂草帽，付錢的時候，說：「老張，不用發這麼大的脾氣！做生意嘛，要和氣！」
「大清早就超級市場長，超級市場短。你說，我怎麼不光火？」老張說得很激動。
我拍拍他的肩膀，安慰著：「記住你自己的話：生意各有各的做法，各有各的顧客。」
老張的雜貨店是這社區最老的一間，原先是他的父親經營，三年前，老人家半身不遂，才由他主持店務。當時，他雄心勃勃，把隔壁的店鋪買了下來，擴大店面，增設了凍肉部，正想大展鴻圖，一間大規模的超級市場在附近開張了。
超級市場有冷氣，貨品種類繁多，排列得有條有理，全標明價錢，每樣都令顧客有佔到一點便宜的感覺。還有許多特價品，六折四折的廉售。每天從開門到關門，人來人往，熱鬧非常。
老張開展業務的美夢被粉碎了，連原有的生意也受到打擊，每天早上到茶樓來總是唉聲嘆氣。一個晚上，他請我、楊醫生、岑律師去酒樓。
「老實說，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向各位請教。如果我和超級市場鬥法的話，勝面會大嗎？」老張說。
岑律師問：「怎麼鬥法？」
他回答：「當然是鬥價錢啊！顧客都愛貪便宜，我的東西賣得便宜，他們便會到我店裡來。」
楊醫生說：「原則上是對的。不過，我們是外行人，如果你的貨品賣得低，有沒有利潤？能不能應付店裡的開銷？我想，賠本生意沒人要做。」
老張說：「全面減低價錢，那是辦不到的。我只想把一些貨品折低價錢，把顧客吸引來了，他們買了便宜貨，也連帶會買普通價錢的東西。」
我說：「你不妨試一試。我認為宣傳很重要，做夠了宣傳工夫，然後，開始平價促銷運動。」
岑律師搶著說：「不好，不好。宣傳的時間要短，一貼海報、派傳單，當天就減價，讓超級市場不能馬上反擊。」
我首先贊成：「這麼說，一切行動都得保守秘密。」
「當然啦！」老張說：「我只約你們幾位商議，也是這個原因。以後，我還會麻煩諸位。對付超級市場，必須要出奇制勝，不可以打硬仗，得運用游擊戰術！」
老張的雜貨店大減價的那天早上，彩印傳單滿天飛，菜市和市場的牆壁都貼上海報。雜貨店八點鐘開門，許多主婦擁進去，鬧得熱烘烘的。黃昏，我從公司回來，特地去老張那兒看看，老張滿頭大汗，笑嘻嘻地說：「這是薄利多銷，今天的收益比往日多，可是，大家都忙得團團轉。」
我說：「你打的是長期戰，可得沉著應戰呀！」
他連連點頭，接著，低聲說：「我收買了超級市場的一個職員，那邊有什麼反擊行動，他會通知我。」
我翹一下大拇指：「你真有一手！」
第三天，超級市場在報上登出大幅減價廣告，老張雜貨店減價的貨品，全在減價之列，可是，清早出現在市場的老張的海報和傳單，價錢卻更廉宜，老張又贏了漂亮的一戰。
老張和超級市場交鋒了幾次，看情勢發展，超級市場有意要把老張鬥垮，這是當初我沒有想到的。現在，勸老張收兵停戰，不對；勸老張再接再厲地鬥下去，也不對。我真不知道該不該和老張提起我的感想。
一個早上，喝茶的時候，老張，又約了我、楊醫生和岑律師。晚上在酒樓見面時，老張表情凝重。
「超級市場開始玩臭了。他們決定把我減價的貨品全部以成本出售。」
楊醫生說：「那是等於賠錢啊！不過，他們既然可以這麼做，你也可以。」
我乘機說出心中的隱憂。
「這一次，超級市場照成本出售，下一次，必然會跌破成本，再一次，會跌至更低價錢。一路跟著跑，要一直賠錢，絕不是辦法！」
岑律師說：「我想到兩個問題。第一，廠商是不是給超級市場特惠價錢？老張，儘快要求商會正式追查各廠商，不許他們有這種做法。第二，聯絡一些超級市場的股票持有人，要求召開股東緊急大會，檢討以成本售貨的政策。」
老張說：「第二點，不容易行得通。第一點，意見很好，明天一早，我將請商會去辦，雜貨行公會的力量很大，廠商不敢不尊重。」
楊醫生說：「我想，對付超級市場的戰略應該改變了。以前，老張是走在前面，今後，應該跟在後頭。超級市場把貨價減至成本，老張跟著減至成本，他們再減五％，老張跟著減五％。這樣，就算賠錢，也不多。」
岑律師說：「可行，可行！然而，這策略是被動的，只對了一半。我們要從被動轉變為主勳，才是正確。超級市場賣便宜貨，我們派人去收購，以同樣價錢出售，這是應戰。等到他們把價錢減至最低點，我們全部買過來，一部份出售，大部份囤積起來。這是控制戰局，又可以賺一筆錢。」
老張拍桌叫著：「妙，妙，真是妙計！可是，那需要很多現款。」
「你不是有橡膠園和地產的嗎？」岑律師說：「我們和銀行的關係都不壞，申請抵押貸款不會有困難。」
雜貨行公會在三天內和主要的廠商舉行對話，得到正式保證，不以特惠價錢批發產品給超級市場。老張委託我們向銀行電請抵押貸款，準備和超級市場展開大戰。（待續）
雜貨店悲歌／依凡
- 2020-06-3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