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姆/洪佳如

  • 2020-12-22
 去年冬天,文文迷上集郵,可惜家裡一個月收不到幾封信,上頭的郵票既不漂亮也不特別。「有了!如果我認識外國朋友,不就能收集漂亮又特別的郵票嗎?」文文腦筋動著動著,居然動到了其他國家的小朋友身上。這個想要漂亮郵票大於想交朋友的念頭,讓好脾氣的爸爸聽了之後既好氣又好笑。
 「要寫信就要認真寫,不要讓人覺得自己交了一個壞朋友。」平白被爸爸訓了一頓,文文只好摸摸鼻子自認倒楣,於是整個晚上,她在桌子前挺直腰背,認認真真寫完人生第一封信,不僅如此,還得請爸爸翻譯,文文再握著筆依樣畫葫蘆,模仿她根本看不懂的筆跡,再上網找到與她年紀相仿的孩子,就這樣,通過層層考驗,文文交到了人生第一個筆友,他的名字叫做湯姆,來自一個遙遠的國家。
 湯姆和文文兩人的共通點很少,最大的相同點就是沒有放棄寫信給對方,只是,湯姆每張信紙底下,總會附上一行英文句子,那行字,總是讓爸爸摘下眼睛,揉揉眼睛,盯著信紙好久、好久。爸爸說「這不像十歲男孩會說的話」這番話,讓文文聽了特別不高興,爸爸說話的語氣,好像質疑湯姆是一個說謊的小男孩,拜託!大家都想要快點長大,誰會想要扮成小孩子啊?
 不過,從夏天開始,湯姆回信的時間越來越慢,連開朗的文文都忍不住擔心,是不是湯姆累了,打算放棄這段友情?心急的文文這時候才猛然想起,當初自己是為了蒐集郵票才交筆友,那麼,湯姆又是為了什麼呢?
 等著等著,信箱裡終於躺著一封答案,原來湯姆不是不回信,而是忙著跑去別的國家過暑假。「怎麼這麼好?居然有人請湯姆和他哥哥出國玩,我也要!」聽完爸爸的翻譯後,文文聽了心裡不免有些忌妒,她連外縣市都很少去更何況還是外國呢!爸爸卻一點也不為湯姆高興反而皺緊眉頭。
 「文文,妳還記得,這週末我們剛看完一部關於核能的紀錄片嗎?」她當然記得,腦筋動得飛快的她忽然呆住了,這封信,忽然變得格外沉重起來。原來,為了降低體內輻射量影響,烏克蘭鄰近的國家,每年都會安排寄宿家庭,邀請核災範圍內的孩子前來作客,紀念彼此人民即使語言不通,但是友好情誼不變。但,這些出生於車諾比的小孩,在災後3~5年內,大量被確診為甲狀腺癌,唯一可被證實的輻射傷害正是甲狀腺癌,這項計畫雖然立意良善,背後卻有著悲傷的故事。
 「妳爸爸猜的沒錯,我們就是參加那項計畫,才能到法國旅行,信裡最後的話,也的確不是我想的而是抄來的,文文,妳的爸爸是偵探嗎?怎麼全都猜中啦!偷偷和妳說,每次只要想念媽媽,我就會偷偷跑去墓園,從墓碑上抄幾句大家曾經說過的話,我想,開朗的姑姑、阿姨們會很高興我和朋友分享她們的人生智慧。妳知道嗎?我們村子裡的人越來越少,小貓、小狗卻越來越多。也許::有一天,我的靈魂也會像貓咪、狗狗,快樂跑到雲上面見媽媽。妳問我,為什麼要交筆友啊,因為我相信,要是媽媽知道全世界都有我的朋友啊,知道我從來不孤單,她一定會很開心。」
 文文聽完爸爸的翻譯,斗大的眼淚一顆顆掉下來,她不想湯姆成為雲朵上面的朋友,卻也沒有任何方法可以改變這項殘酷的事實,交朋友,原來會是一件令人心碎的事嗎?這個世界上,文文不知道的事情還有很多,這是她第一次心痛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