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三十五歲以後，我常常想到死亡。那不是一個陰影，絕對不是。但是，那肯定是個令人感到好奇的神祕境界。
有生，必有死。
生，不是我所願；死呢，也未必如我安排。
人是很能適應環境的生物。初離母體，因為驟冷與光的刺激，為陌生的世界痛哭一場。幾十年下來，在這個當初陌生的世界奮鬥、流血、淌淚之後，臨走卻又深感依依，不願撤手。
人生如白駒過隙，眨眼之間耳，走過一段路，人常常會如此感嘆。然而，那不過是一時片刻的頓悟，大多時候，我們都會因為必須發憤苦拚以求生存，而忘記在這短暫生存的幾十年間，究竟是為什麼而活著。
為了孩子，我們胼手胝足，營營碌碌，到頭來，竟然與孩子隔閡得如此寬深。奮鬥的意義是甚麼？
為了學問，埋首經典幾十年，到了最後，當初的意願已經成為一場虛名的角逐。
為了金錢，只怕三餐溫飽之後沒有盈餘，然而財富累積得愈高愈多，反而脫離不了利的誘惑。
一切虛名與財富，到撤手的時候，已經非我所有，即使歷史有記載，在整個銀河系中，那是多麼渺小細微！
最真實的，還是活著這幾十年。幾十年是多麼容易飄逝，有多少人曾經真正掌握？
向你所愛道你所愛；寬恕與關懷，取代怨懟與冷漠，珍惜每一分一秒，時間沒有白過，五十年就是十六億六千六百八十萬秒。
撤手的時候，可以帶著一朵微笑。
（二）
好朋友要回台北，孩子聽到消息，惆悵的說：「住得這麼近也沒有常常見面，以後要與小喬見面那裡還有機會？」
說得也是有道理。
我們大人常這麼想，大家都住這麼近，甚麼時候不可以見面？為了俗務，我們往往忽略了親密的朋友與親人，反而是要與陌生人見面周旋，疲累乏味，真是嘲諷極了。
在手中擁有的，我們往往自以為那是絕對不會失去的，間接也因為放心而漸漸地棄之不顧。不是不愛，不是不珍惜，只是有恃無恐。
最淺顯的例子，就是與另一半結為夫妻之後，多少人還會為他神不守舍？廢寢忘食？在追求的階段，因為害怕失去而患得患失，早就在狼藉的杯盤碗碟與濕濡的尿布奶瓶間消失無蹤。
不是不愛，只是已經習慣以後，就不再敏銳，不再加以表達自己。
父母親在身邊的時候，有時難免要對他們的嘮叨反感，更糟糕的是，有時候根本沒有考慮到他們的存在。生活中的習慣，已經是那麼自然地接受存在的實質，也不加以呵護關懷，因為生活中，還有更多要應付的挑戰去征服。
但是，一旦父母撒手離去，便會感到歉疚太多。
孩子在身邊也是一樣的情形。「你今天摟抱過你的孩子嗎？」這是一個服務團體的標語，真是一語中的。我們是那麼疼愛自己的孩子，卻往往極少向他們表示。不是不愛，只是太近，忽略了。
或許，人本來就是這麼粗心大意，因為我們是會淌淚的動物。
珍惜現在／依 凡
- 2021-02-0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