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告別式/李淑楨

  • 2021-04-16
 2020年,大家都說怎麼了?傷心的事多了許多,來不及說出口的道別,也總是在以為下次不會的時候,又措手不及的來到。
 那天,參加了一場追思會,追思會的主人翁是因為纏綿的疾病離世,只是趕上了2020。從各地來的好友、後輩、學生,聚在台北車站旁的某飯店5樓的宴會廳。厚厚的地毯,聽不見腳步聲,取而代之的,是宴會廳入口處小提琴手演奏出的悠揚音樂聲。宴會廳的接待處,一般來說會是簽名台或是發放一些會議資料,那天,接待處上隨性擺放的是,主人翁長年喜愛攝影、喜愛優美文章、詞句的剪貼列印作品,讓參與追思會的所有人員自行索取。進到宴會廳,咖啡的香氣撲鼻,一整排放大陳列的攝影剪貼作品,像極了一個小型的展覽會。會場內,座席區內稍有年紀、身著正式西裝的三五好友低聲交談,飲食區內啜著咖啡、吃著點心的端莊女士們淺笑,我則是一張一張的作品,認真地漫步看著。追思會的開始,主持人就先代表家屬跟大家抱歉,因為尊重主人翁的遺願,所以不舉辦公祭,於是今天在這裡聚辦一場溫馨的追思。緊接著,主人翁的女兒優雅自在的分享她記憶中的父親,主人翁的後進陸續上台分享他們記憶中,主人翁是怎麼用生命影響他們各自的生命。
 因為時間的關係,我沒有待到最後,離開會場的時候,我突然想到,我的書桌上,也有一本今年三月中前往主人翁家中,訪問主人翁時,他致贈的剪貼簿。我記得那個早上,三、四本製作精美的剪貼簿隨我選,其中有一本,裡面有一篇我敬仰的稻盛和夫先生的報導,同時還有莫札特的生平故事,所以最後我帶走了這本。雖然我和主人翁就只有這一面之緣,但是他的生命,其實就因為這本剪貼簿,與我的生命,不多不少、抹滅不了的交疊了。
 成長的過程中,每當鄰里舉辦喪事,或是車子行經喪家,大人都會很嚴厲的制止孩子觀看。父母的平日言談間,如果聽到我們談到「死亡」、「死掉」,那更是驚恐。所以,在我的記憶中,死亡或是相關的一切,都是禁忌的話題,會讓氣氛立刻為之結霜。然而這十幾年,在我的信仰中我學習到,死亡不是結束,而是幽界的誕生,是昇華到另一個次元去生活。這表示現界(有肉身的世界)的任務告一段落,即將展開幽界修行的生活,人類永恆的靈魂,要繼續在幽界生活200到300年左右的時間,繼續磨練靈性,等到對現界的記憶完全喪失之後,便可以被允許再生。如此說來,其實忌諱的「死亡」一點也不可怕,更重要的是,不用那麼傷心。一定會充滿不捨,否則就太不人性。
 因為這樣的學習,所以死亡對我來說,就如同是下個星期我要去南部演出、或是明天有戲劇通告一樣的正常。而我也幾乎已經將我希望的,幽界誕生時的現界儀式,也就是俗稱的「後事」,都大概的說給女兒知道了。我不想只能跟著禮儀公司的司儀,進行著制式的流程,感覺每一場告別式都一樣。但是,明明每個人生,都有著不一樣的圖案、不一樣的結論,所以告別怎麼會一樣?
 我的告別式,應該會像一場小品牌的開幕雞尾酒餐會。在北歐極簡的餐廳或是鄉村風的咖啡廳,提供輕食與飲品,最好能夠有個小院子,孩子與狗可以穿梭其中。空氣中絕對要一直有音樂,有時候是輕柔的靈性音樂,有時候是浪漫的法國香頌,當然我已經跟女兒說好的,一定要有她小學時,第一次在管樂團擔當長笛獨奏時的,那段充滿生命力的旋律。餐會不會有流程,大家隨性的分享,也許是談談我的文字,也許是聊聊我的戲劇演出,也許會提到我高中時對老師的惡作劇,也許會憤怒「這到底是場什麼怪活動!」然後一定會有人緩頰的說:「這就是她啊!」爭執了之後,大家會低頭看看彼此胸前、耳畔的白色桔梗,就會知道我留給每一個人的愛不會消失,接著就會釋懷的懷抱著勇氣離開餐會,繼續完成各自的人生,思考各自一定會來的告別。
 這件事一定會實現,我想我首先要準備的,就是買一塊自己喜歡的布,也許是Laura ashley綠底白花的典雅花布、也許是marimekko粉色搭配卡其色的大塊圖騰,反正我身體小,年紀大會縮更小,布就不用剪太大塊,應該不會太貴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