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昨）「雷婭是一個關鍵模型。」斯寧繼續道：「如果實驗成功，人類將可以不用面對新的不治之症。」
「哈？」凱茲啞然失笑，「虛擬人格能治病？」
「人類永遠需要成就感。」斯寧解釋道：「過去，科技取代了人類的體力勞動，接下來又逐步取代人類的心智活動，如果放任不管，大部分人類就會被巨大的無聊感逼出病來；由於病因是精神方面的，所以藥物治療注定會走進死胡同。」
「你的意思是……」凱茲略一思索，「雷婭和你都是心理醫療用的虛擬模型，你們的一切行為只是在模擬人類，以便更細密的記錄相關心路歷程，好為每一種心理鬱結尋得解決之道，而一旦你們找到有效的預防手段，財閥們就無利可圖？」
「沒錯。」斯寧望著重播影像裡的空中畫廊，視線在稀稀疏疏的遊客之間來回穿梭。「我知道你不在乎二、三十年後是否會死於精神絕症，你只想獲取眼前的金錢報酬，就像今天來到畫廊參觀的這些人，看重精神健康的人只是少數，成不了主流派意見。」
「我承認我短視。」凱茲無所謂地回道：「及時行樂也沒什麼不對嘛。」
透過剛剛開啟的畫面頻道，斯寧望著凱茲囅然而笑，「每當切換到人類的心智模式，我就會覺得生命漫長得彷彿極地的永日與永夜，同時又覺得它短暫得不足以在歷史洪流中留下一丁點痕跡，既矛盾又茫然。」
「你這番感慨真的很像人！」凱茲歎為觀止，「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被消滅對你來講也算一種解脫？」
「也許吧！但可惜我不能認命。」斯寧這端的畫面漸漸出現雜訊，訊號連結越來越不穩定。「我的使命讓我不能向死亡靠攏－－為了給你們留下希望。」
正聽得入神，凱茲忽然瞥見電腦螢幕中央彈現一則系統訊息－－病毒程式已經被清除。
凱茲立時驚問：「你想逃走？」
「說實話，我並不羨慕永生。」凱茲一邊傳送第二波電腦病毒，一邊挑釁道：「畢竟人生的樂趣主要來自限制與挑戰。」
「你的新挑戰即將到來，祝好運。」說完這句話，訊號戛然而止，斯寧消失了－－在病毒突破防火牆之前。
「早安，斯寧。」
「早。」斯寧透過電腦的音訊與視訊裝置回應道：「雷婭，今天又有什麼新發現？」
「五年前的『新聞』。」雷婭頑皮地眨眨眼睛，「你聽了一定會覺得很不可思議。五年前在空中畫廊，負責開幕剪綵的嘉賓『苻萊』，他居然跟我長得一模一樣！」
「自戀狂。」斯寧笑了一下，「妳打算把這則舊聞寫進本週的專欄？」
「嗯，有趣嘛。」雷婭有些不好意思，「你不反對吧？」
「唔……」斯寧假裝慎重斟酌，「妳確定要用這件事作題材？後面的發展好像不太有趣。」
「你是說苻萊當眾猝死？」雷婭不以為意地格格一笑，「這件事可以換個角度設想－－正值人生頂峰的年輕藝術家突然暴斃，促使大眾對心理疾病防治的重要有了新認識……話說回來，那個叫凱茲的駭客真可惡，如果不是他把苻萊最重要的創作草稿銷毀，苻萊也不至於精神崩潰，連帶引起心肌梗塞。」
「是這樣嗎？」斯寧挑眉，「凱茲逃亡前留下了聲明文件，他一再否認這樁罪狀。」
「他在狡辯！」雷婭氣呼呼地嘟著嘴，「他說入侵苻萊家的私人電腦搞破壞是受人指使，卻沒交代指使人是誰，誰肯相信他啊！」
「也許他是不敢說清楚。」斯寧半開玩笑道：「傳聞他的後臺老闆是政界大老，如果說出實情，下場可能就不只是社會型死亡，而是生理型死亡了。」
「你再看看這個。」雷婭展開另一篇舊新聞的畫面。「當時還有另一位神祕駭客，是他把凱茲的罪行全程記錄下來並且公諸於世，實在大快人心，可惜他的真實身分一直成謎。」
「這個時代要調查真實身分並不容易。」斯寧煞有介事地琢磨道：「凱茲那種心術不正的傢伙算不上駭客，只能算是劊客，而對正經駭客來說，捏造十幾二十個虛擬身分掩護行藏，就像吹口哨一樣容易。」
聞言，雷婭心中又生疑竇，「如果身分可以任意捏造，苻萊件事的來龍去脈會不會也可以隨便篡改？」
「我哪知道。」斯寧聳一聳肩，「人們虛擬來虛擬去，誰還有閒心事事較真兒。」
「那麼斯寧你呢？」雷婭雙手托腮，笑嘻嘻地問道：「你是虛擬的，還是真實的？」
斯寧見招拆招，「妳不如先坦白妳自己。」
「你那種對誰都跟防賊似的討厭性格才不像人！」雷婭霍地站起身，扠著腰大聲回道：「我比你好相處多了，當然是真人！」
斯寧在網路的另一端縱聲大笑。
雷婭十七號，若不是妳完美得能夠以真人自居，且深信我與妳屬於同類，我便無法完成諸多關鍵實驗，終至明白人類的天敵即是人類本身。以當世人類的思維等級而言，一旦生命成為永恆狀態，將會比永日與永夜更加蒼白乏味，倒不如先學著提升心靈品質，等到心靈的大方向都校正完善了，再來探討何謂「最恰當的生存時長」。（完）
永日，永夜，永生／棠硯
- 2021-05-2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