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入藍色帆布的早晨，老家隔壁麵攤的夫妻倆早在天未亮便醒，一個備料，一個整理店面準備開張，偶爾在台北念音樂的女兒返鄉，便會一起幫忙，一家三口，讓麵攤從一夜的孤寂後注入生機。看來不起眼的店面，是養活一家人的根本，二十幾年了，終於存夠錢買一棟透天厝，雖然地點普通，卻再也不用每月繳店租與房租兩頭燒度日，全年無休的他們，終於達到了自己的目標。
凌晨六點多，這個麵攤便開始有了人潮，先是一群每日來報到的工人，他們總買好威士比、保力達與菸，提著塑膠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接著將隔壁的桌子併桌，五、六個人加工頭，各自點了滷肉飯、羹麵，都要大碗的並且加蛋，小菜則是皮蛋豆腐、海帶豆乾加黑白切，一大早幾乎全店的餐點都被點過一次。而那群工人就一邊喝酒一邊吃飯，寒暄之後便留下杯盤狼藉的離開了，準備開工。待他們吃完，大概換學生、上班族的時間，有些人坐著吃完再走，有些人外帶，讓一早的麵攤就持續不斷的拚經濟，老闆煮麵、盛飯的手沒有停過，老闆娘擦拭桌椅，洗碗筷的動作也未曾結束。接近八、九點，陸續有一些老顧客，多半是年紀較大的老伯或家庭主婦，他們安靜的坐著吃麵，或是購買本日的午餐或晚餐。
而我，跟著父親初次去這家麵攤，便愛上了，弟弟也是。我們三個點著不同的東西，接著分食，吃完後，我與弟弟便走路去上學，父親則是回家準備開他的金紙店。會愛上這家麵攤的原因，無疑是他的滷肉與肉羹，堪稱一絕。滷肉挑選肥瘦各半，先炒過，再滷，讓肉的油脂充分流出來，再加上特調醬油，一碗大碗的滷肉飯只要三十元，不只是勞工朋友的最愛，也是眾人的首選。肉羹則是有赤肉、香菇、竹筍、高麗菜等所烹煮的，勾芡勾的恰到好處，一湯匙入口一碗二十五元的肉羹便會欲罷不能，直至碗公見底。就這樣便宜又大碗的麵攤成了眾人三餐所依賴的地方，而他們夏日也推出涼麵與冷飲，頗有生意頭腦，讓麵攤生意更好。
而讀音樂的姊姊，相當有氣質，但也很孝順，獨生女的她非但不驕縱，還善解人意，常常在麵攤裡幫雙親分憂解勞，幾次看到他們捨不得那雙彈鋼琴的手去洗碗擦桌，而故作生氣，但姊姊還是默默在一旁幫忙雙親。只是兩個人終究還是做不來，偶爾還是有人生病，於是他們便聘請一名中年婦女，手腳俐落，穿梭在麵攤間，成為他們最得力的幫手。他們退休後也將店頂讓給她，只是儘管再認真，口味與手藝仍是無法延續，最終這家麵攤也宣告倒閉，今日變成一間理髮廳。
直到今天，附近的人還會談起那時候的麵攤，是陪伴許多人深刻的記憶，也是陪伴我從小學一路到高中的早餐。到北部後，大多是西式或中式的早餐店，像這種台式早餐，雖有，但都隱身於都市角落，難以尋找。待我找到相仿的店家時，便會懷念起那兒時的麵攤，只是點的是一樣餐點，吃的卻是不同的滋味。
兒時的麵攤／徐夢陽
- 2021-11-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