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海上來〉系列(之二) 獨闖天涯的曹常林 文/劉宏文

  • 2016-05-08
 初次見到曹常林先生是在桃園八德瑞發社區辦理的一場馬祖文化座談會上。他頭髮花白,目光炯炯,說話簡潔有力,一看就知是個見過場面的人物。
 後來我又在馬祖會館,鄭美卿老師與陳漢光老師帶領的母語班,看見他每次都準時出席,非常認真地與年輕一輩,一字一句跟著吟唱。我好奇問他:「你的馬祖話講得很好,怎麼還要參加母語班?」他說:「講馬祖話,學馬祖歌謠,我好像又回到小時候跟在媽媽身邊的時光。」
 八零年代,台灣錢淹腳目,經濟仍在高峰期,許多中小企業商人拎著007皮箱,遊走世界各地做生意。曹常林也是其中一員,只是他更有膽識、更有氣魄;憑著自信與勇氣,他僅帶一具電話,幾片自己工廠生產的織布,一個人飛往德國漢堡,甚至連007手提箱也免了……
 捕蝦皮
 我是南竿牛角村人。小時候家裡壓豆芽菜,大木桶裝水泡綠豆,上面壓一塊板子,每天挑水、淋水,晚上要起床好幾次。豆芽天太熱、太冷都長不好,很難照顧。我母親也兼做魚販,到魚寮批發漁貨,挑到市場叫賣,有時也挑到山隴、福澳附近的軍營,最遠挑到圓台山,非常辛苦。
 民國54年,我小學畢業,因為家裡窮,兄弟姊妹又多,我父親就不讓我升學。那段時間,我每天到山上撿柴火、割芒草,挑回家燒火煮飯。我入學晚,九歲才讀小學一年級,畢業時已經十五歲,比其他同學年齡都大。後來我父親叫我去學打漁,剛開始因為身材小,沒有出海,只是幫忙抬漁網、挑漁獲、曬蝦皮,馬祖話叫「企山」,在岸上工作的意思。2年後身體更壯碩才「下江」,正式隨漁船出海。
 那時定置網佈在牛角黃官嶼的外海,捕蝦皮,農曆初一到初三、十五到十八,逢大潮一天可出海作業兩次。蝦皮收穫不穩定,有時一天網到幾百斤,有時什麼也沒撈到。漁獲太多賣不掉,太少吃不飽,打魚是很苦的。
 歇旅社
 民國59年,我19歲,已在牛角打漁將近4年。除了顧到肚子,不挨餓,賺不了什麼錢。那時,同村已經有人到台灣討生活,過年回鄉,講台灣吃得好、住得好,有錢賺又有得玩。我就想去台灣闖闖。我母親給我200元,我自己歷年的積蓄有500元,就這樣700元搭船到台灣。
 船到基隆上岸,投宿基隆和平島的「台灣旅社」,這家旅社許多馬祖人都住過。因為那時補給船早上6點左右從馬祖開航,在海上搖搖晃晃,要到深夜甚至凌晨才到基隆港,火車、公車早就收班了。許多馬祖人攜家帶眷先在旅社歇一晚,次日一早再離開。我記得那時還有「亞洲旅社」、「新香港旅社」也是馬祖人常住的旅社。
 我因沒有去處,就在「台灣旅社」住了好幾天。白天出去找工作,眼看盤纏一日一日減少,心裡很著急很擔心。那時同住旅社的有一個屏東人,年紀比我大一些,他看我找不到頭路,愁眉苦臉,便約我一同上台北。他說那邊機會多,一定可以找到工作。
 走台北
 我記得那時花200元,兩人從基隆包了一台三輪車,從基隆踩到台北,大概有四、五個小時吧!我們從車站一路尋到萬華附近的職業介紹所。介紹所老闆問我要找哪一類工作?我說:「什麼工作都行,只要有吃、有住、有錢賺就可以!」後來他介紹我們到北投的螺絲工廠做黑手粗工。每天打磨螺絲,手又酸又痛,工作非常辛苦;而且住的簡陋,沒有宿舍,晚上就睡在工廠的機器間,蚊子叮得睡不著,我就自己買蚊帳。
 屏東的朋友做了1個月就說不幹了,離開工廠,從此不知去向。我一直感謝這位屏東朋友,可惜忘了他名字。後來我工作穩定後,到處打聽他的下落,甚至憑著模糊的印象去屏東找他。只是人海茫茫,再也沒有遇到。我一直很感念他把我從基隆帶到台北,開始我在台灣奮鬥的人生。
 屏東朋友離開後,我在螺絲工廠又待了1個月。除了例行打磨操作機器,學不到什麼技術。我希望能學到一些特殊的,對將來謀生有幫助、有發展的技術。
 紡織廠
 有一個禮拜天,工廠休假,我從北投一個人搭車到北門,沿著現在的中興橋走到二重埔,看到一家紡織工廠門口貼了一張招募工人的啟事。我心想,紡織廠做布料、做針織,應該可學到技術。我就直接登堂入室,進去應徵。那是一家小紡織廠,大概十多台機器。老闆問我會什麼?我說麼都不會。剛好旁邊有個工人扛一綑布上樓,我接著說:「我力氣大,會搬貨。」
 在這家工廠搬貨,每個月的薪水350元。這樣搬了1年,老闆看我工作積極,不計較,就叫我到工廠兼學織布。我非常認真學習,還用筆記寫下操作細節,晚上研究,白天實務演練。在這家工廠待了3年,我幾乎已經學會針織的所有技術。後來我又去鶯歌的鐵工廠,去學機器零件製作、組裝與保養等技術,經常到附近的紡織廠幫客戶組裝、保養機器,一待又是2年。(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