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題報導/我愛紅麴:陳云聆的創業故事 桃園「鼎太公」紅麴滷味 文/劉宏文

  • 2016-09-11
 (續前)民國76年,我22歲,與先生交往4年後,在不被夫家祝福之下,走上紅毯。夫家原先不接納我,認為我學歷低,身家地位不能與他們匹配,當然不會為我的婚禮付出什麼。我特別去標會,欠下40多萬元的會款,籌備我自己的婚事。同時將醫師幫我存的4萬多元領出,全數交給媽媽,也算是跟媽媽道別,報答養育之恩吧。
 帶著新嫁娘的喜悅與無限美好的憧憬,拎起簡單行囊,陪先生到台北經商創業,實現他的夢想。我們租住類似學生宿舍的雅房,一床一桌,一個小電扇,還有簡單的共用廚房,每個月租金3千元。他在電腦公司上班,我找到建設公司的會計工作,這也是我這輩子唯一主動找的工作。
 婚後才發現,我們兩人的巨大差異。像我這種從小貧困,不工作就沒有飯吃的人,比較能看清現實,相信只要肯努力,勤儉刻苦,處處有黃金。而且我個性積極、樂觀,凡事劍及履及,心想只要兩個人辛苦打拚,點滴累積,很快就可存錢買房子,改善目前的生活。
 但我先生不同。他從小生活優渥,我們家黑白電視都還買不起的時候,他們已經有了彩色電視。他比較相信一步登天,成天想創業自己做老闆。他認為只要選對行業,以錢滾錢,不必那麼辛苦。
 上班一年多,他真的出來開業,經營電腦硬體買賣。我那時還在當會計,戰戰兢兢,非常認真努力,一年下來,在3百多名員工中,我的工作績效是唯一特優,領了20多萬元獎金,而且連續4年,這些錢全數投入他的事業;而我還是每天為他準備三餐,身為人妻該做的,我一樣也沒有少過。
 大概又拖了3年,沒賺到錢,店收了。那時兩岸開放不久,許多人到大陸做生意。我先生也蠢蠢欲動,想到大陸投資。但我知道,他不是那種精明幹練、辛苦鑽營的人。我還是成全他,幫忙湊錢、找人、找廠房,一切都幫他安排穩當,甚至連帶他去大陸的人都是我安排的,他只需拿著提包跟著搭飛機就行了。
 我留在台灣,一邊工作,一邊帶小孩。果然不出所料,一年後,他兩手空空而回,還背負幾百萬元的債款。
 這個時候,他似乎有所覺悟,對我說:「現在只能做吃的才能翻身了!」與其說我對他仍然抱有期望,不如說我還在期盼婚姻,期盼未來一家人的幸福安樂。於是在民國85年標了一個會,開餐廳,做快餐。
 做菜一直是我的興趣,不同的是以前做給家人、朋友、鄰居,大家歡聚吃吃喝喝有說有笑。現在要靠這個手藝賺錢,大鍋炒菜,樣式、衛生、鮮度各個方面都要顧到。從買菜、烹煮、擺盤、包裝、洗滌、善後,我一手全包。廚房溫度高,油煙濃,我要炒2、3百人分量,他根本做不來。我說過,我先生只會燒開水,這不是玩笑話,他甚至於連外出發名片都放不下身段,都是靠我親自跑工地、工廠、機關、學校招攬生意。
 開餐廳全年無休,過年還要做外勞的生意,5、6年下來還清負債,還在桃園買了房子、車子。心想,這樣雖然辛苦,但是一家人一起過日子,圖個溫飽不成問題。我埋頭經營餐廳,錢都交給我先生。誰知,生活安穩了,他又開始不安分,他把錢全數投資股票,還做丙種融資,結果虧了1千多萬。
 我整個愣住,這個局面要怎麼收拾?房子賣了,汽車沒了。我萬念俱灰,覺得非常疲憊,努力這麼多年,不但一切落空,還倒欠別人,眼前這個男人還值得信任嗎?他知道事態嚴重,寫了一張言詞懇切的悔過書,說他不會再玩股票,求我原諒他。我心軟,心想,如果他真的痛定思痛,真的以家為重,我們仍然可以重新開始。
 我顯然錯了。因為不久之後,我發現他瞞著我還在進出股票,而且是他家人慫恿他一起投資。我去他家制止,婆婆居然說:「陳云聆,你懂個屁,現在股票是全民運動。」這句話很傷,因為她不僅罵我不懂股票,而是對我學歷、出身的歧視,好像會玩股票的人才有知識、才高尚,我是不能置喙的。結果呢,又虧了1千多萬!
 孩子,我要你把媽媽當男人
 這次我鐵了心,我要離開這個男人。我用生命經營的婚姻,居然以這麼殘酷的方式回報。我最美麗的青春年華經過一次又一次的折磨、耗損,換來的是無邊的痛楚與挫折。我先生又寫了一張悔過書,我看都不看丟到一邊,冷冷地說:「這種悔過書,你要的話,我可以copy一萬份。」
 事業沒了,先生離了,我帶2個孩子住到娘家。除了孩子,我已經一無所有。我記得連續兩天在附近的馬路漫無目的閒蕩,從白天走到晚上,腦子一片空白。車子一部一部駛過,大樓閃著霓虹燈,紅紅綠綠,好像瞪著我,看我下一步怎麼走。
 兩天後,我拿出紅紙、毛筆,端端正正寫下一段話:「40歲以前,替人打江山,到頭一場空;40歲後,把生命交給自己,重新出發。」寫完以後,心思澄明,這是一封寫給自己的情書,好像有一股力量從我生命底層汩汩湧出,覺得自己煥然一新,有如初次踏入社會的年輕人。
 我把孩子叫到跟前,大的讀國小二年級,已經約略知道父母親一些事情,小的還在幼稚園,睜著一雙大眼睛。我說:「從現在起,你們要把媽媽當作男人,會常常看不到媽媽,媽媽也不會有空幫你們洗衣服,煮飯作菜。」從那時起,我沒幫孩子洗過衣服,孩子吃的飯都是我一早放在電鍋裡,青菜、豬肉、咖哩混在一起煮,孩子戲稱「(ㄆㄨㄣ)潘」,豬吃的廚餘。
 那時我的一位好友王玉華應徵到一份很好的工作,桃園敏盛醫院餐廳部廚師,八個大廚之一。錄取後,她居然對主廚說:「明天我朋友會代替我來上班。」主廚傻了:「這怎麼可以?我錄取的是妳啊!」玉華告訴主廚:「你放心,我朋友比我強10倍!」玉華還跟我說,她要把家對面的房子買下來,讓我們母子住。她擔心我的狀況,怕我走上絕路。我非常感激這個朋友,告訴她,我不會被輕易打敗的,我還有2個孩子呀!
 就這樣,我去敏盛餐廳上班。報到那天,所有的廚師包括主廚都在懷疑。我身材嬌小,主廚有180公分,我只到他肩膀高。主廚要我上大鍋炒菜,試試我的能耐,不合格立刻辭退。我二話不說,叫他拿菜單來。他很體貼,順便搬來兩個盛豆腐的矮木箱讓我墊腳。我很尷尬,跟他說:「不用了。」餐廳的員工都在暗笑,主廚退的老遠,我知道他隔著一層窗戶用狐疑的眼光看我。
 敏盛餐廳的業務很廣,八個廚師負責病患餐、醫療餐、醫師餐、還有對外營業的自助餐、合菜。彼此各有分工,各管各的,做好份內之事倒也相安無事。
 記得有一次聖誕節,院方高層聚餐,吩咐每位廚師上一道菜,營養師彙整菜單交給院方,所有廚師都拿出絕活,有江浙菜、台菜、粵菜、川菜,都是叫得出名稱的傳統菜餚,只有我沒寫。因為這些菜都有制式作法,貴在火侯與材料的細緻變化,這難不倒我,甚至做的更好。我不與其他師傅爭,把機會留給別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