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加入酵母,和開後加入麵粉中攪成絮狀,揉麵,均勻後靜置五分鐘揉至三光,然後加入鹽和奶油,繼續揉麵,讓麵體充分吸收奶油和鹽後,大約再翻折攪打十五分鐘後結束。
翻折的手法五花八門,因為不是做吐司麵包,不用打成手套膜,想要用摔,用桿面杖毆打都可以,但我覺得揉麵又熱又累,只是很沒創意的用攪拌機。
時間到後,攏團醒發一小時,時間要根據當天天氣狀況而定,冬天可能需要進微波爐加上溫水蒸,不然就會得到一顆和石頭一樣的麵糰。
我在想,馬祖的小孩會喜歡吃繼光餅嗎?
對我來說它不是平時常吃到的,更像是宴會菜,看起來很厲害,是能夠代表馬祖的美食,但小時候的我很不喜歡,油油酥酥口感韌勁,夾著蔥末海蠣蛋的鹹腥,是朱主任宴請來到馬祖玩的親朋好友時,到吃吃看餐廳聚成一桌時會吃的,帶有標籤意義的馬祖特色菜。
但卻不是我這種小屁孩的愛。
小朋友的口味,更喜歡的是超群賣的那種fashion的小漢堡。
繼光餅,應該也算是一種相當與時俱進的美食吧。口感從窯烤的那種硬韌,變成麵包的那種Q軟,夾著的配料也從蝦皮、蚵蛋,到肉蛋起司小黃瓜與美乃滋。
發酵完成,排氣,分割成六十克一顆的小麵糰,揉圓,壓扁,桿成大約直徑八公分左右的小圓餅,刷上水沾滿芝麻,中間戳個可愛的酒窩,戳大一點,等等澎了洞會變小。
不用二次發酵,進預熱後的烤箱,180度烤20分,調轉個方向讓餅上色均勻,便可以出爐。
感覺起來很簡單,但其實發不發,揉成怎樣狀態,都得看經驗,我在烘培類上吃的虧,可不比中式餐點少。
做過甜得無法入口的餅乾,做過上下分層的起司蛋糕,也做過硬得像石頭,發不起來的麵包,還曾經嘗試過無蛋無奶的米麵包等等,也不負眾望得做得跟年糕一樣難吃。
漸漸在我買了將近幾百斤麵粉和幾十盒奶油後,終於掌握了要領,也會觀察溫度對發酵的影響,知道水分怎麼加,也知道要澎到什麼程度才叫成功。
比起台式的甜麵包,我們的繼光餅的味道偏鹹,用中筋麵粉做出來的口味,比較不會那麼蓬鬆柔軟,咬起來韌勁也少一點,更像是包子饅頭類型的中式點心,雖然廚藝不精,卻也在網路上能找到一些食譜,依樣畫葫蘆的做做看。
每學習一個新的東西我總是感嘆隔行如隔山,做麵包看起來很時髦很有趣,卻也不是容易的事。
好像沒有什麼事情是特別容易的。
說到台式麵包,我第一次做的時候,覺得怎麼揉都不好吃,除了單純麵香,什麼都沒有,才知道台式麵包要做得像外面賣得一樣好吃,的糖油比例簡直驚人。
300克的麵粉,糖得用到40克,奶油大約也會用到30克,這樣才能吃得出香味和甜味,也能夠在麵糰上保有濕度,柔軟不容易乾硬。
但這些糖油混合物實在太讓人怯步了,在做得完全成功之前,我只能自己吃掉失敗品,天知道吃了多少失敗的餅乾麵包布丁蛋糕,才做出勉強好看的麵包吐司,肚子上幾公斤的滋養,都是無奈的血淚,深知學做烘培真是傷身,還是偶爾做做吃吃就好。
除了繼光餅,我也曾經做過鼎邊糊,倒不是真的像是菜市場依妹阿姨那樣燒個大鍋,很專業的往鍋邊倒米糊的方式。
我用的是奇怪的偷吃步,米糊平緩的倒上不沾鍋,加入水鏟切成塊狀,再倒進煮好的湯頭裡,看起來也像模像樣,大約這就是中國大陸短視頻上面說的那種邪修廚師吧,要效仿古早味,沒有依姆阿姨們厲害的技術,只能善用科技來湊。
偶爾在吃這些著名代表馬祖點心的時候,會想到文化的展演性和在地性的關聯。
無論是繼光餅、蠣餅、地瓜餃,還是鼎邊糊,它們都曾在過去的日常裡佔有一席之地。前陣子聽陳高志老師分享,說起當年吃繼光餅時,總會順手從鄰家門口曬著的蝦皮裡偷偷抓一把,夾進餅裡,便成了一份鹹香滿溢的早餐。
即使我沒有親身走過那個年代的艱辛與困頓,但對於家家戶戶門前竹編籮筐曬著太陽的景象,陽光下的小魚乾與蝦皮散發著獨有的海味,那些氣味與光影交織的畫面,至今依舊鮮明。
但為了普及化,更貼合旅客的食用習慣,便會在口味上進行一些改良,讓旅客更吃得慣,也更能夠接受這些在地風味美食。
所以出現了夾著五花八門內餡的繼光餅,也有進入甜點刨冰領域的地瓜餃,也算是見到了時代更替下文化的轉型和再造了。
我們也遇過客人說,住了三家民宿,繼光餅有點吃膩了。
當然吃得多了,從新奇有趣到習慣,最終也是會膩的,它們漸漸代表馬祖的特色美食,卻也好像慢慢的從我們的餐桌上退場,除了宴客之外,我們也少吃繼光餅了,就好像人家說旅遊的時候那些特色餐點,當地人都不會吃一樣。
我嫁給楊的時候,只知道他是台中人,某次回婆家,我帶了一袋繼光餅回去給他們嚐鮮,卻沒想到婆婆很訝異的說,「是光餅!」
沒想到她知道繼光餅,我以為台灣人不怎麼吃這個。
後來才知道,婆婆娘家原籍福建林森,也屬於閩東地區,移居台灣後就再沒回去過。
他們使用的語言介於福州話和台語之間,平時因為沒有使用環境,漸漸也就不太會講,反倒是台語說得順溜,而飲食習慣也隨著環境和一般台灣人別無二致,自然也很久沒能吃到繼光餅這個玩意了。
沒想到這顆小小鹹鹹的餅,也能引起她的鄉愁,讓她想起一些過去的回憶。
我的婆婆是個很可愛的阿姨。與我媽媽溫文儒雅的氣質不同,她開朗活潑,總是笑口常開,帶著幾分率性與大剌剌的自在,待人十分隨和。
她很少對我有挑剔,總是誇我煮菜煮得好,誇我會穿衣服大方漂亮,還誇我有氣質(怎麼回事?)。每次回婆家,我這個壞媳婦只會躺著滑手機,她卻也不怎麼唸我,只是跟久沒見面的兒子聊天說笑,絲毫不會說什麼,我應該要做家務下廚才對之類的話。
果然人家的媽媽就是好,我媽可不會對我這麼仁慈。
因為我母親早逝,她便格外照顧我。即便隔著一條海峽,她的關心仍絲毫不減,不是寄肉寄火鍋料來,就是叮嚀我們身體要顧好。
可惜除了繼光餅,我做不出幾道像樣的馬祖菜。記得有次做魚丸失敗,只好壓成像是甜不辣之類的魚餅煎給她吃,她卻還是笑著說好吃,半點不嫌棄。
下次有機會,想再親手做些繼光餅帶去給婆婆。就算做壞了,她大概也只是取笑我幾句吧。
想到這裡,忽然覺得能讓一個人因為我做的東西而笑,做得好不好吃,大約也不是那麼重要了。
馬祖女兒的彆腳食譜—繼光餅/文:花子
- 2025-10-0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