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阿虎並肩
在喫菸室的長凳
聽雨水落在鐵皮屋頂
阿虎習慣紙菸，我示範
撥鬆菸草，一邊解釋
「捲菸好比手沖咖啡
重點是順口———
菸絲別揉太緊
留下空氣的通道」
一邊示範
拇指與中指，旋轉
柔韌而穩定的力道
捏牢濾嘴
當捲菸紙伏貼
點火，吸一口
木柵潮濕的空氣
連同庭院
泥土和落葉的氣息
滑進胸腔
我提起那些
尼古丁一樣的時刻
點火即逝的人
我記得她笑容的頻率
嚮往出發的語氣
突然熄滅
忽明忽暗
生火取暖的人
深深吸緩緩
盯著煙霧升空的軌跡發呆
阿虎沉默了一會兒
抿嘴：「打撞球時
以為會進的球
常擦邊落空」
看煙撞碎自己
朝向赤裸的混凝土牆
線條簡單，毫無聲息
她為什麼離去？
我說自己好比咖啡店
她是不再光顧的熟客
多盡責的咖啡店
多專情在雨中
準備發霉
我和阿虎談論
約會的訣竅
好比捲菸，不要捏得太緊
留下空氣的通道
必須一鼓作氣
切勿來回搓揉
讓菸紙疲乏
口水適量
舔在預留的位置
完成後，就享受燃燒
一根菸熄滅以前
人與人擁有
等量的美
我和阿虎都吸菸
喜歡烤火的溫暖
也都無奈於
無法妥善道別
習慣於道別的社會
崇拜火的信仰
快速熱烈而驟然
幸福得要命
在金屬菸灰缸敲落
手中的灰
聽雨水敲落，街道
將近跌落的故事
雨水持續敲打木柵
馬賽克磚、鐵花窗
還有找不到地址的招牌
鋪滿整座城市的雨
霧間，天空瞪眼
破碎的聲音
一瞬間，整片夜空
星星注意到
我們的城市：
一只巨大的菸灰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