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看展
寒假臺居看了幾個展,其中有「草間彌生的軌跡與奇跡」展,九十六歲高齡的日本藝術家草間彌生,在台北母校的美術館開展,被稱為日本「圓點女王」的草間彌生,在46歲時就自動住進精神療養院,白天在療養院附近的工作室創作,晚上再回療養院寫書,直到現在。
二次大戰後物資匱乏,南瓜成了日本民眾取代米飯的重要糧食,並滋養著眾人的身心。草間彌生曾表示:「第一次見到南瓜是小學的時候,跟爺爺一起去到一大片已成熟的南瓜田,一顆人頭般大的南瓜立刻以最生動的方式與我聊起了天。」幻聽、幻覺在孩童時代便跟隨著她,因此南瓜之於她,有著數不完的親切與安慰。她很早就本能似地透過雙眼記錄所見,與幻覺共生。
在紐約時期的她非常落魄,飢寒交迫中選擇整晚作畫取暖。一次,他人直接拿走草間彌生的設計概念,草間覺得在白人世界她無法立足,她絕望透了,便從公寓跳下,幸運的只傷到肋骨,於是傷心讓她更強大,現在的她早就超越了紐約,抵達了全世界。
她說:「我已經被圓點之網的詛咒操控了。」也是這樣儀式般的重複,草間得以把內心難以承受的事物,進化成自我的一部分。把自己平常的生活都置於一個更廣闊的世界當中,某種意義上來說,現在她已經成為了她自己,而不受別人影響。
老師想起來了
寒假享受實體書店時,買了《老師想起來了》的繪本。《老師想起來了》是義大利兒童文學名家Sabina Colloredo(1957至2024)留給世界最後的故事。
繪本故事大意是說老師很想要當老師,走遍千山萬水要找尋學生,旅行漂泊的時間久到竟然忘記自己曾經要當老師的心,當拖著疲憊的身心回到家時,看到門口坐著一位小男孩,小男孩告訴她,他在找老師,而老師卻告訴他自己並不是老師,疲累的老師於是坐在草坪上,當聞到花香時,突然想起自己就是想當老師而有了旅行,但在旅途中卻找不到學生。於是,老師試著跟男孩說她遊歷各地的故事,漸漸的有其他孩子加入,成了一個班級。看了這本繪本很有共鳴,經過了漫長的教書歲月及各種教育改革,是不是也像書中的主角老師一樣忘了初衷,歷經了各種洽當或不洽當的教育環境後,而不確定自己是想當老師的呢?
中午餐廳用餐,那個有「黏舌頭」的孩子,從我身後繞過去,走向他的老師,老師轉身看他,我看著他的背影依稀知道他狀似要吐,老師捧起自己的大碗就著他的嘴,孩子就吐出嘴裡未咀嚼好的食物在老師碗裡。我看著老師走出餐廳,過一會兒,拿著洗過的碗裝湯喝。小學老師是學校裡的媽媽,這是「老老師」知道的事,以前教科書有這課。現在,我知道不一樣了,但這非常年輕的老師,仍是孩子的太陽、是圓心。我看到了。
上學期末,晨間時間結束,我走在走廊上,小一班的栗子從教室跑到我面前,抬著頭問說:「花婆婆,妳來教室說書是每個月一次嗎?」我猜她一定是期待晨間說書,我說這周是考試周,這學期說書活動已結束,我看得出她的失望,就接著說:從下學期開始,每周二都到教室說書喔!她嘴角上揚、眼角下彎,笑瞇了眼,嘴裡說:「喔耶!」
在視藝課後邀請國中畢業班的孩子合照,他們手上拿著書畫春聯及我送他們的祝福紅包袋,走到教室前的草皮上拍照,島上年逾古稀、幽默風趣的光哥站在廊下,發現是我就說:「好笑了,學生比老師高,分不清孰師孰生?」我說:「還好當老師沒有身高限制。」我為每個今年要參加會考的孩子寫上「會考成功」或「會考順利」的紅包袋,孩子嘴上說,考試沒壓力,我說不可能,不論成績如何?但沒壓力不可能,這是當過學生的人都知道的壓力。大家說說笑笑拍照,從小一到現在,這一班孩子變化很大,真心感謝他們滿足了我當老師的想望。
兩位國中女生在放學後來到我的教室練習素描,希望可以考進心目中的視覺藝術學校,我一邊聽著他們說話;一邊趕著要跟他們開畢業美展的畫,其中一位女生走過我的身後,嘴裡念念有詞:「我好喜歡看書喔。」我知道她說的不是教科書,因為她才從圖書館借書回來,還說圖書館最近買的書都是她推薦的。接著,對我說:「寫書可以賺到錢嗎?」我心裡斟酌著要如何回應她?後來選擇淡淡的說:「版稅少少的,但如果接演講或有周邊商品就比較好。」其實心裡想要說的是:如果很愛閱讀跟寫作就不要放棄。她們倆聽到周邊商品又聊起他們最愛的動漫書,因為動漫的周邊可賺錢了。
欣賞草間彌生的原因很純粹,一個勇敢面對自己,始終不避談她的幻覺,並能專心的對付幻覺,持續創作不輟,極為自律,這和最近我跟學生分享的一句話很像,那就是:「越自律就越自由。」
《老師想起來了》繪本作者雖已告別了這世界,但留給世人一份真摯的禮物,是寫著「想要獻給所有發自內心陪伴、守護學生成長的老師。」有教師魂的老師們,你知道你很重要,在這時代裡你已是稀有人類了,也請自己保育自己。
島居隨筆 之三/文:陳翠玲
- 2025-03-0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