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舅/李家豪

  • 2024-08-08

 以前的大舅,聽說是很荒唐的。

 大舅國中沒有畢業,就跟著師傅去工地上班了,在那個台灣錢淹腳目的時代,做什麼都容易賺錢。不過錢來的快,去的也快,因為沉迷賽鴿,大舅賺來的錢不是拿來下賭,就是買養鴿子的工具,家中還放著一大堆的鳥籠。最後甚至連外婆買給他的房子,也跟著賣掉了,去外面租小套房,當時全家族的人都氣了好久。

 大舅雖然是長子,卻是最晚成婚的。當初要娶外籍配偶,親戚們也是反對居多,畢竟五十多歲了,工作也不穩定,婚姻怎麼會幸福。但最後還是由外婆出了一些錢,讓他順利成婚。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結婚不久後,我那個無緣的舅媽,不知道是離婚,還是跟人家跑路,有一天就突然不見了。每次問媽媽,她也是告誡我小孩子有耳無嘴,諱莫如深地叫我不要再問下去。

 以上都是我「聽說」的大舅,我真正認識的大舅,是在菜市場賣包子。大舅做的包子皮嫩餡多,料多紮實,咬下去香味四溢,比起早餐店賣的包子好吃許多。偶爾菜市場收攤,大舅就會騎著100cc的摩托車,拿一些送給我們吃。頭頂禿禿,皮膚黝黑,滿臉堆笑,大舅看起來就和一般的菜販無異,很難想像跟之前媽媽描述的是同一個人。

 然而好景不常,家族遺傳的糖尿病找上了大舅。因為其他慢性病,加上不按時吃藥,病情惡化的很快,住進了加護病房。住院的期間,媽媽和阿姨怕高齡八十的外婆擔心,原本想說等出院再跟她說,沒想到等來的卻是出殯。

 葬禮辦在殯儀館的附近,大舅沒有妻兒,我們這些外甥、外甥女,就當作孝男孝女,送大舅一路好走。白髮人送黑髮人,根據習俗要由長輩拿拐杖敲打棺材,表示孩兒不肖,早父母一步先走。

 「木發啊,你生病怎麼都沒有跟我說,我都不知道啊。」

 面對外婆的哭喊,棺材中的大舅臉上依舊安詳。外婆手中的拐杖高高舉起,卻始終無法狠心敲下去,最後是在葬儀人員的協助下,象徵性的點了一下,才讓儀式結束。

 大舅的一生,像是來不及完成的畫作,尚未落款筆墨先乾,剩下的空白,只能留待外婆的眼淚填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