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昨）「不是漁船啦！是商船，拉貨的那種。我依爹說過，常常會有很大很大，運貨到世界各地的商船會經過馬祖。他說海堡部隊和林義和都去攬下過這些商船。」

　「那不是很危險嗎？」玉英皺著眉頭。馬祖人耳熟能詳的林義和傳奇她當然聽過，但民國38年由國民政府派王調勳當司令在西犬(西莒)成立的海堡部隊反共救國軍第一縱隊，她就不明白為什麼部隊會需要去攬下商船？

　李添利隨後再唸了幾段課文後，意猶未盡地聊起聽過的各國國名：美國啦、英國啦、法國啦、日本啦、韓國啦…，聽得玉英不由的羨慕起，她認為家境比較好的李添利長大後一定能當上商船船長。

　突然間，玉英覺得自己好像有一點點懂「ㄠˊㄒㄧㄤˊ」是甚麼意思了。

　不准讀！

　中年男人的怒吼聲驚動了整個西邊山。村民從逐坡而建的石頭屋窗戶或木門探頭豎耳尋找聲音來源。是誰正在訓斥小孩？

　盛夏夜晚的聚落，依然暑熱籠罩。幾個毛頭小孩還跑去學校，光著上半身躺在教室的走廊下。馬祖的石頭屋，雖然會呼吸，但因多數的家戶可建築空間狹小，甚至一棟屋子住著兩房家庭，人口多，所以睡覺時非常擁擠，夏天時體溫高，身連著身擠在一起更黏熱，因此有的小孩子們會去睡在學校的走廊消暑。

　「你怎麼也來這裡囉？」

　「你能來我不能來喔？」

　兩個幼稚的男生碎語聲在黑漆漆的校園吱吱喳喳著。

　「你剛才有沒有聽到李玉英被她依爹罵的聲音？」

　「當然有，她依爹罵得這麼大聲又罵好久，怎麼會沒有聽到？」

　正在碎語的是玉英的另外兩個同班同學，一隻小黑狗緩緩靠過來，趴在地上聽著閒話。

　「玉英好可憐，她依爹把她的課本都撕破扔到外面去。」

　「她怎麼還有課本？ 之前她依爹不是就已經扔過一次了嗎？」

　兩個毛頭小孩認真地研究著玉英怎麼還有課本被她父親扔掉，小黑狗突然抬起頭向校門口的方向望去。

　腳步聲從溪底傳來。國校門口正對著溪底，溪底旁住著幾戶徐姓和邱姓、李姓的人家。小黑狗隨即朝腳步聲處跑了過去，也引起了正在碎語的兩個小男生注意。從滿月的月光中可以看到小黑狗朝一個人影悶吠了幾聲。

　「是曾老師耶！」其中一個小男生認出了人影。

　他們看見曾老師正沿著溪底走，像是往澳口方向，卻又在上西邊山的一台階不遠處停下來。然後又見他彎下腰，貌似在拾撿甚麼…

　李玉英，這課本拿去

　放學後，李添利又來到玉英家。他手裡拿著幾件舊衣服，說是要讓會做衣服的玉英她媽來裁改成小一點，要送暑假過後就要上國校的表弟穿。他先是在屋外喊了玉英的母親。玉英和母親聞聲出來，李添利左顧右盼地確認玉英的父親不在裡面後，從那疊舊衣服中，悄悄拿出了國語和數學課本。

　李添利悄聲說：「這是曾老師要我拿給妳的。不過他說要放在我這裡，妳想要讀的時候就來我家，這樣妳依爹就不會又把妳的課本給扔了。」

　玉英突然一陣眼眶濕潤：「是你告訴曾老師我的課本被扔的嗎？」

　「不是，是曾老師今天下課時把我找去，就拿了這兩本新課本給我。」李添利說這話時，還是把音量放低，不時往屋外看，深怕玉英的父親這時出現在身後。

　鹹鹹的水痕終於出現在玉英的臉頰。

　「妳幹嘛哭啦？曾老師說月考的時候，妳可以偷偷來學校考，或我把考卷帶回來給妳自己考，這樣很好耶，不像我考的不好，發成績單時還要被我依爹罵。」

　李添利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只能既尷尬又同情。

　隔天，玉英一早就快速地去山上撿當薪柴的乾芒草梗、枯枝，再去井裡來回挑了四趟水。把全家衣服洗完後，趕緊再餵母親養的小雞、弄午飯後，就和母親製作魚丸。

　「我要去依大那裏囉！」

　晚餐後，玉英趁著要拿些菜給長年守寡無子居的大姑媽家機會，偷偷轉去李添利家。

　「這個字就是這樣唸…」李添利有耐心地將老師教的再轉教玉英。玉英在李添利送的作業本上，一一將生字謄抄下來。（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