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夷山脈。北起福建、浙江、江西三省交界，沿著福建與江西的邊境由東北向西南行，綿亙近千公里，不謂不長；而在這麼長的山脈中，他的精華應屬位於閩省西北古崇安縣境，有「碧水丹山」之稱的武夷山。也就是旅遊上人們通稱的武夷山。今已被聯合國教育科學文化組織認定列為世界自然與文化雙邊遺產保護區。 武夷山的範圍並不大，約只七十平方公里。屬於盆景式的景區。但他的景觀卻異於他處的山水。若與大山、大河相比，他無此雄偉壯闊；若與灕江、富春江相較，卻又無此明艷柔媚。但他山水相依，迂曲迴轉，柔中有剛，剛中又帶柔。小而美，予人完全不同的感受。 通常所見的山水，雖是名山大川，大多是山歸山景，水屬水色。若有山水相映，卻又少如此緊湊。就拿最近似的灕江來比。灕江碧綠的山頭參差綿延，沿江兩岸羅列，水闊景開，有大家閨秀的氣派。再如號稱小三峽的大寧河，山險景幽，灘淺水急，有如隱於深山的苦修高士。武夷山的景色則介於兩者之間。 武夷山之美盡在九曲溪下游，山與水相互依存，分開來就不足觀了。 九曲溪發源於武夷山主峰黃崗山西南麓，全長約六十公里，然後匯入崇陽溪。也是閩江的源頭水流之一。他最美的一段是自星村至崇陽溪之間的流程，約九公里半。自上而下拐了九個大彎。因而得名。而在這九曲之間，錯落的插入了三十六個峰。所以說是山水相依。有詩云：「曲曲山迴轉。峰峰水抱流。」 今遊武夷山，多是先登高峰遠眺周遭山水風光，然後再乘竹筏放流九曲溪。如果行程安排得好，三天兩夜正好遊；而且並不疲累。但若能有充裕的時間作深度遊，那是最好。 武夷三十六峰，大部份都是光禿的大石柱，攀爬不易。所以一般的行程多只排幾個安全且又視野開闊，能一覽群峰者。我們此行也只選擇了虎嘯岩與天遊峰兩座。 當我第一腳踩上登山石階。心裡就產生一個疑問：列為國家級的風景區，這步道的階梯為何如此粗糙不平又欠方整。並跟同行的家人抱怨他們的施工太粗陋。因為那階梯的水泥塊，像是一般建築灌漿用剩棄置的混凝土，水泥中混雜著大小不等的碎石粒，疙疙瘩瘩的，那像常見的水泥階整齊平滑。可是一路行來皆如此；待登上山壁真接鑿出的梯階竟也是如此時，這才恍然大悟：冤枉哉！原來武夷山屬國內少見的丹霞地貌，山石皆係紫紅色的砂礫凝成；而一座山峰就是一整塊渾圓的大石頭。沿途的石階是就地取材。因為質地硬，山中又乏工具，所以只能加工至那等模樣。不過後來我竟發覺他的一項好處：因為石塊粗硬不易磨損，正好可以止滑．不然走在那陡峭又常冰濕的石梯上，豈不更危險。 一座山峰只幾百公尺高，那不算什麼；如果說一塊大石頭像山一樣有好幾百公尺高大；而且平滑無縫，那就壯觀了。武夷山的峰林大都如此。我們登第一座虎嘯岩，大家還能小心謹慎的走完全程；待登第二座天遊峰時，他們抬頭一看，在山壁上蜿蜒而上的遊客像小螞蟻一樣附在崖壁上，腿都軟了。所以我只得獨自攀登。的確險要，光禿的石壁下望不見山根，只有九曲溪灣灣繞過。溪中的排筏與遊人像小逗點。如果一失足，那只有千古恨了。 在天遊峰上幾乎可以極目整個景區，可惜當時天候陰晴不定，只能在雲霧偶開時窺見四圍縹緲的峰巒。最後終於飄起霏霏細雨，讓我領略到山中氣候的多變。天游峰頂林木蔥鬱，於平臺上並建有天游觀等景點，只是雨霧深鎖，頗令人有遺世之感。在頂上小憩片刻，心中卻懸念著如何下山，因為來時路既陡且窄，往下看更是腿軟。幸好導遊告知山后坡緩路寬，可以輕鬆下去。這才放心的邊走邊欣賞沿途的石刻，安全的與家人會合。此時頗有感觸：人生短暫，轉眼就老去。所以不管吃喝玩樂都要趁年輕。老了便什麼都沒有份。如果下次還有機會再來。恐怕就只有在山下等人的份了。 遊山因天雨未能盡興，那就寄望泛舟漂流了。這也是此行的重頭戲。九曲溪的九曲排列是由下游往上數，蓋因舊時遊九曲，皆係由下逆流而上之故。今則因遊客太多，為了省時省力，都是由上順流而下，然後再將空竹筏以車載向上游。雖如此周而復始，但仍大排長龍，可見遊客之多。我們也在蜿蜒的人群中排了好半天的隊，還跟一些「不文明」的插隊者吵了一架才登筏。 九曲溪的竹筏造型很美；瘦長的排筏前端高高翹起，船家前後各立一人執長竹竿控船，六名客人則併肩座中間。因溪流平緩，雖水面就在座位下，伸手就可戲水；但不起浪花，也不會濺濕鞋襪。一路上順水而流，曲曲折折。兩岸或淺灘，或高崖，先前所見諸峰有的在左，有的在右，一一出現眼前，在訓練有素的船家解說下，可以仔細欣賞。青山綠水相映，大家談笑風生，毫無一點臨水的恐懼。約一個半小時的行程，不多不少。覺得不只值回一百元人民幣的票價；且還有再遊的意願。 九曲溪兩岸除了傲岸的石壁外，石刻也不少。在每一曲的顯明處，或刻名家題字，或見名人留詩；還有斗大的第幾曲標記，旁邊附上宋儒朱熹的每一曲棹歌。朱老夫子居此數十載，對武夷山的山水特質必瞭若指掌，加上大家的文采，所以每一首都非常的貼切而生動。譬如他的五曲棹歌：「五曲山高雲氣深，長時煙雨暗平林，林間有客無人識，欸乃聲中萬古心。」 大凡風景名勝的引人，除了景色秀美之外，多另蘊有豐富的人文背景。五岳如此，三峽沿岸各景點也如此，這才耐人尋味。武夷山似乎也不例外：那就是他有宋朝理學大家朱熹老夫子的襯托。使得勝景更加了深度。 武夷山雖遠處深山中，但文風卻出奇的鼎盛。尤其在宋朝，這兒真是大儒薈集地。究其原因，蓋宋代國力積弱，偏安江左，書生為避世，乃紛紛隱居此處；並互相切磋交流，使理學在此傳播並發揚。亦使武夷山贏得「道南理窟」的美稱。而在諸多儒者中，當推居此近五十載的朱老夫子最享盛譽。因為他對宋以後的中國學術與文化確實影響深遠。 走在武夷山的景區裡，幾乎隨處可見朱夫子在此留下的遺跡。而其中最令我感動的，當是水帘洞中的三賢祠。水帘洞的位置相當偏僻。我們又乘車又走路的，花了不少時間才來到，途中連個聚落都未見，其所謂的洞，那是一大面高約百餘公尺的石壁向前俯傾，在壁腰間形成了約七十度的凹角，遮覆的範圍猶如一道簷下的長廊，而崖頂林木茂盛，有兩股飛泉從長空落下，如珠簾故而得名。為其能避風雨，境亦清幽，古人便在此構屋休憩，現僅存木屋一幢，稱三賢祠。內供朱熹及其師劉子翬，劉之子亦即朱的好友劉甫三人，是日冒雨遊覽，且雨勢漸大，所以在水帘洞逗留甚久；也正可藉此仔細閱讀相關說明，及對景靜思： 一個人能成就一番事功，無不須付出相當的努力；且還需具有過人的毅力與堅定的信念。水帘洞內，朱熹少年時曾共師友在此苦讀研習；待其師逝世後他仍流連此處，繼續在此講學修習。然縱觀周遭環境，武夷山已是窮鄉僻壤之地，物產既不豐，交通又不便。人們為衣食謀都不易，何來餘裕讀書求學，而水帘洞更處在深山裡，站立洞前，不見人煙；只有起伏的山地封鎖著。於如此地方設壇講學，真懷疑能有多少學生；學生的素質又如何。可是他們竟能長期在此傳道授業。這就是那些大儒們了不起的地方。如果換著我，不消三日必逃之夭夭。賢哉老夫子們，值得後人景仰。 武夷的山水深蘊在群山中，受現代化的影響不大；可以說相當質樸。但他的觀光客日益增加，像大陸各處已充分開發的景點一樣，必將受到衝激；使中國山水特有的氣質變了調。但願他能在世界自然與文化雙遺產的保護下，為人間留下一片淨土。
武夷山歸來話九曲/張亦農
- 2003-04-0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