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燕子

  • 2003-05-31
 (續昨)「是的。」他說。 「你想點個歌,讓爸爸媽媽和好,對不對?」山姆問。 「是。」保羅說。 山姆感動了。 「好,好。」他的聲音也沙啞起來,「我要盡全力幫你的忙,說不定能管用,有一次我也是播了一首歌,讓一個人打消了自殺的念頭。」 「真的?」保羅很好奇。 「嗯,他打電話說要開槍把腦袋打開花,」山姆說:「我就給他播了一首『幸福的青鳥』。」 說完,他把電話掛了。 保羅把聽筒掛好。音樂停了,保羅覺得頭髮都豎起來了。有生以來,他第一次發現現代通訊的神奇快速,幾乎嚇住了。 「各位聽眾,」山姆說:「我想,每個人都會有時候一個人靜下來想:我這一生是怎麼過的?說來不怕您覺得奇怪,我這人平常嘻嘻哈哈的,竟然也會有想到這個問題的時候。每一次,都好像有一種力量在冥冥之中鼓勵我,提醒我,好好幹!今天我得了一個機會,要做一件有意義的事了。」 「親愛的聽眾,」山姆說:「有人託我藉收音機的力量勸一對失和的夫婦冰釋前嫌。談到婚姻,我們不必自欺,不能說都是甜甜蜜蜜相敬如賓。有時候難免有些小困難,遇到這種情形,有的人就一籌莫展了。」 保羅佩服山姆這麼有智慧有權威的談吐。收音機的聲音開大了也有道理,,可以讓山姆的聲音聽起來就像上帝的使者一般。 山姆為了加強效果故意頓了一會兒,隔壁非常安靜,收音機已經產生效用了。 「老實說,」山姆說:「幹我這一行的人要懂音樂、懂哲學,懂一點心理學,還要懂電機。所以,我說一句經驗之談:如果每個人都能少一點堅持自己的立場,不要太好勝面子,就不會有那麼多離婚事件了。」 隔壁有親熱的安慰言語,保羅想到山姆就要完成的這件好事,覺得喉嚨都哽住了。 「各位聽眾,」山姆說:「對愛情和婚姻,我就只有這一點小小的意見。每個人也只需要認清這一點!下面是雷姆•哈格爾先生點給哈格爾太太的--哈格爾先生要先說:我愛妳,我們講和,不要再吵了!請聽愛莎•姖特為您帶來的一首『是壞心人偷走了婚禮的鐘聲』!」 隔壁的收音機突然關掉了。 完全靜了下來。 濃烈的情感充滿了保羅全身,他不再是個小孩了,他依著牆,感情在成長、震撼著他,給他強大無比的滿足感受。 隔壁有走動的聲音--是慢拖拖的腳步。 「哼!」女的說。 「莎格--」男的不安地說:「蜜糖--我發誓。」 「『我愛妳』」,她諷刺地說:「『我們講和,不要再吵了。』」 「寶貝,」男的慌里慌張說:「是同名同姓的人,一定另有其人。」 「你要你太太回來?」她說,「好,我不在這兒礙事。你跟她去好了,誰稀罕!」 「一定是她打電話到電台的。」男的說。 「你跟她去好了,你以為你是大眾情人?呸!」她說:「她當你是寶貝,這寶貝恐怕會面目全非了!」 「莎格--快把槍放下,」男的說:「妳可別做糊塗事。」 「我管不了那麼多了。」她說。 接著,槍響了三聲。 保羅跑出去,在走廊門口和那個從哈格爾家衝出來的女人撞到一起。她是個大塊頭的金髮女人,但是邋里邋塌,樣子很狼狽。 她和保羅不約而同地尖叫,然後在保羅還沒來得及跑之前一把抓住他。 「你要糖?」她問的莫名奇妙:「還是要腳踏車?」 「不是,不要,」保羅尖著聲音答:「現在都不要。」 「你不許說看見什麼聽見什麼!」她說:「告密的人沒有好下場的,你曉得嗎?」 「曉得!」保羅大聲說。 她伸手到皮包裡去掏,抓出一把帶著香水味的面紙、髮夾、鈔票。 「哪,」她喘著氣說:「給你,你不要跟人家亂說,以後再給你。」她把錢塞進保羅的褲子口袋。 她再狠狠瞪保羅一眼,就跑出去了。 保羅跑回自己家裡,衝進臥室,上了床,拉過被子蓋了頭。這樣又黑又熱地悶著,他想到山姆播一首歌要了一個人的命,就哭了起來。 不久,一名警察來了,拿警棍同時打著兩家的門。 保羅木呆呆地從被子裡鑽出去開門。 門才開,就見對面的門也開了,哈格爾先生站在門口,樣子狼狽,但是沒受傷。 「警員先生」哈格爾招呼道。他是矮個子,禿著頭,蓄了細細的小鬍子。「什麼事?」 「鄰居聽見有人放槍。」警員說。 「哦?」哈格爾說著,用小姆指沾了口水抹著小鬍子,「奇怪,我什麼也沒聽到。」他瞪著保羅看了一下,又說: 「小弟,你又再拿你爸爸的槍玩了?」 「沒有,沒有。」保羅嚇壞了。 「你爸爸媽媽呢?」警員問保羅。 「去看電影了。」保羅說。 「你一個人在家?」警員問。 「嗯,」保羅說:「是要我學新的經驗。」 「抱歉,冤枉你了。」哈格爾先生說:「這裡要是有人開槍,我一定會聽見,牆薄得要命,可是我什麼也沒聽見。」 保羅以感激的目光看著他。 「你也沒聽見放槍的聲音?」警員問保羅。 保羅還來不及說話,外面傳來一陣聲音。一個高高胖胖的女人正從計程車上下來,一面大聲叫著: 「雷姆,寶貝,雷姆!」 她衝進走廊,手上有一個皮箱撞到她自己的腿,把絲襪扯破了。她把箱子一扔,向哈格爾跑來,張開兩臂摟住了他。 「我聽到你點的歌了,」她說:「我覺得山姆說得對,我不要再堅持,不要太好勝了。所以我趕來了!」 「玫瑰,啊,我的小玫瑰。」哈格爾說:「妳再也不能走了!」夫婦倆摟得緊緊地,一同走回門裡。 「你看看,亂成什麼樣子!」哈爾太太說:「男人離了女人,什麼都弄不好!」玫瑰轉過門的時候,保羅看得出來,她很高興這兒亂成那樣。 「你說你沒聽見槍聲?」警員再問保羅。 保羅的手在褲子口袋裡捏著那一團鈔票,覺得它像是好大好大一團。 「沒聽見。」他答。 警員走了。 保羅回到自己家裡,關上門,到臥房就往床上一倒。 又有聲音了,是自己家這邊,是暖烘烘的聲音-是爸爸媽媽的聲音,媽媽在唱一首搖籃曲,爸爸在幫保羅脫衣服。 「睡吧-睡吧,我可愛的寶貝。」媽媽唱著。 保羅睜開眼睛。 「嗨!大男生,」爸爸說:「你連衣服也不脫就睡著了。」 「新經驗學得好不好?」媽媽問。 「很好,」保羅懶懶地說:「電影好不好看?」 「不是給子孩看的電影,」媽媽說:「不過,裡面有幾段你喜歡的,有熊,好好玩的小熊。」 爸爸把保羅的褲子遞給她,她接過去,把它理平,搭在床邊的椅背上。她再拍拍褲子,摸到口袋那兒鼓鼓的一塊。「小男孩,什麼都當寶貝!」她喜孜孜地說:「拿爛東西編些故事;是中了魔咒的青蛙,還是仙國公主送的魔刀?」她再按了口袋一下。 「他不是小男孩了,是大男孩了,」爸爸說:「他這麼大,不會再編仙國公主那種故事了。」 媽媽抬起手制止他。 「別太急、別太急。我看他睡著的樣子,突然想到童年過得真是太快了。」她伸手到口袋裡,輕嘆了一聲。「小男孩真是不愛惜衣服,尤其是口袋。」 她掏出那一小團東西,舉到保羅的鼻子下面。「你倒是告訴媽媽,這是什麼東西?」她開玩笑地說。 那一小團慢慢鬆開,裡面有一元的鈔票、五元的、十元的、三十元的,還有抹了口紅的面紙。這一團東西散發出來的令小男孩喜歡的氣味卻是刺鼻的香水。 保羅的爸爸嗅了嗅:「什麼味道?」他問。 保羅的媽媽轉了轉眼珠:「魅力牌香水。」她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