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龍趙人(史記孟子荀卿例傳),莊子天下篇云:「辯者以此與惠施相應終身無窮。桓團公孫龍辦者之徒。」(莊子卷十頁四十二)根據這裡所說,公孫龍大約生在惠施之後。然而莊子已經與他的「指物白馬」之說相辯論,所以他與莊子應該是同一時期人物。公孫龍嘗說燕昭王、趙惠王,偃兵,曰:「偃兵之意,兼愛天下之心也。」然偃兵乃當時一般人之意見,並非公孫龍所以名家。 公孫龍子跡篇府篇曰:「公孫龍六國時辯士也。疾名實之散亂,因資材之所長,為守白之論。假物取譬,以守白辯。……欲推是辯以正名實,而化天下焉。」又曰:「龍之所以為名者,乃以白馬之論耳。今使龍去之,則無以教焉。」 莊子天下篇曰:「桓團公孫龍辯者之徒,飾人之心,易人之意;能勝人之口,不能服人之心,辯者之囿也。」公孫龍之所以名家在於「辯」,故當時以「辯士」「辯者」稱之。 公孫龍所以為名者,乃以「白馬之論」。公孫龍子白馬論曰:「白馬非馬。……馬者,所以命形也;白者,所以命色也;命色者,非命形也,故曰白馬非馬。……求馬,黃黑馬皆可致;求白馬,黃黑馬不可致。……故黃黑馬一也,而可以應有馬,而不可以應有白馬,是白馬之非馬審矣。……馬固有色,故有白馬。 使馬無色,有馬如已耳;安取白馬?故白者,非馬也。白馬者,馬與白也,馬與白馬也;故曰白馬非馬也。……白者不定所白,忘之而可也。白馬者,言白定所白也。定所白者,非白也。馬者無去取於色,故黃黑皆所以應;白馬者有去取於色,黃黑馬皆所以色去,故惟白馬獨可以應耳。無去者非有去也;故曰白馬非馬。」(公孫龍子卷上) 馬之名所指只一切馬所共有之性質,指一馬as such,所謂「有馬如已耳。」(已似當為己,如己即as such之意)其於色皆「無所定」,而白馬則於色「有所定」,故白馬之名之所指,與馬之名之所指,實不同也。白亦有非此白物亦非彼白物之普通的白;此即所謂「不定所白」之白也。若白馬之白,則只為白馬之白,故曰「白馬者,白定所白也。定所白者,非白也。」言已為白馬之白,則即非普通之白。白馬之名之所指,與白之名之所指,亦不同也。 再論公孫龍之「堅白論」,公孫龍之白馬論指出「馬」「白」及「白馬」乃獨立分離的共相。莊子秋水篇稱公孫龍「離堅白」者,即指出「堅」及「白」乃兩個分離的共相也。 公孫龍子堅白論曰:「堅、白、石,三可呼?曰,不可;曰,二可呼?曰,可。曰何哉?曰,無堅得白,其舉也二;無白得堅,其舉也二。……視不得其所堅,而得其所白者,無堅也;拊不得其所白,而得其所堅,得其堅也,無白也。……得其白,得其堅,見與不見,見與不見離,一一不相盈故離。離也者藏也。」 此所謂「無堅」,「無白」,皆指具體的石中之堅白而言。視石者見白而不見堅,不見堅則堅離於白矣。拊石者得堅而不得白,不得白則白離於堅矣。此可見「堅」與「白」「不相盈」;所謂「不相盈」者,即此不在彼中也。此就知識論上證明堅白之為兩個分離的共相也。堅白論中又設為難者駁詞云:「目不能堅,手不能白,不可謂無堅,不可謂無白。其異任也,其無以代也,堅白域於石,惡乎離?」此謂目手異任,不能相代;故目見白不見堅,手拊堅不得白。然此自是目不見堅,手不得白而已,其實堅白皆在石內,何能相離也? 公孫龍答曰:「物白焉,不定其所白;物堅焉,不定其所堅。不定者兼,惡乎其(原作甚,依陳澧校改)石也。」 其實就形而上學上言「堅」及「白」之共相皆有獨立的潛存。「堅」及「白」之共相,雖能獨立的自堅自白,然人之感覺之則只限於其表現於具體的物者,即人只能感覺其與物為堅與物為白者。然即其不表現於物,亦非無有,不過不能使人感覺之耳。此即所謂「藏」也。其「藏」乃其自藏,非有藏之者;故堅白論曰:「有自藏也,非藏而藏也。」 柏拉圖謂個體可見而不可思,概念可思而不可見,即此義也。於此更可見「堅」「白」之「離」矣。豈獨「堅」「白」離,一切共相皆分離而有獨立的存在,故堅白論曰:「離也者,天下故獨而正。」
淺論公孫龍「白馬論」與「堅白論」/陳寶明(台北)
- 2003-06-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