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海軍陸戰隊的軍威，很多人會豎起大拇指說『讚』，可是如果叫你加入海軍陸戰隊，一定又有不少人猶豫了，原因無他，只因為聽( 看 )到太多有關它在訓練時的片面傳聞，艱苦的訓練使人望之怯步，寧可在旁邊鼓掌，也不願意加入被鼓掌的隊伍。 話說政治作戰學校一年級的男生，在結束學年教育後，暑期都要到左營海軍陸戰隊受訓，受訓有兩大科目，一是水上求生訓練；另一則是步槍班野戰教練(含射擊訓)；廿五年前，也就是一年級課程正式結束時，連上長官給我們精神講話，並由學長在左手臂授階掛上象徵二年級學生的白槓，從此刻開始，我們也就變成了「學長」，熬到這一刻並不是很容易的事，記得入伍結訓返校時，本連有廿六位「新生」，一年內因為學校生活適應的問題、個人意願及價值觀的改變，此刻還剩下廿三位同學，但是，要成為真正的「學長」，可是要通過海軍陸戰隊這一關的洗禮。 依循往例，由隊職官將所有一升二的男生集合編隊，然後搭乘專列平快車南下左營，說實話，那時也不知道去陸戰隊受什麼訓，只想到學長們都可以熬過，我們應該也可以，當時是以中士學生的身分受訓，大家心裡想應該會很輕鬆，這就是當時的心情，簡單的說心裡毫無壓力。 列車抵達左營火車站，隊職官再次叮嚀我們要遵守陸戰隊士官學校校規，若在受訓期間違規，一律從嚴處分，隊伍經由兩噸半軍用卡車從火車站運往學校途中，大夥兒才驚覺氣氛不對，入伍受訓的回憶又浮上心頭，這時有人說：有什麼訓練比入伍還苦的，我才不相信，也有同學人沉默不語，靜靜的等待考驗，軍車很快抵達士官學校，果然看見該校長官在校門口歡迎我們，心裡還是盤算著這一次受訓應該不會很艱難才是，接著就是一連串的編隊、介紹接訓單位長官、周邊環境、寢室分配、內務整理與套量陸戰隊迷彩短褲等。 第一天晚點名前，值星排長告訴我們一些陸戰隊的點名規矩，大夥有氣沒力的聽著，心裡還嘀咕著，左營怎麼這麼熱，晚點名唱完陸戰隊隊歌後，值星排長下達「立正」口令並向隊長敬禮，報告本中隊受訓學員人數，接著轉身喊稍息，我們直覺反應叫了一聲『隊長晚安！』這時候，隊長大聲說：一日陸戰隊！現場只有幾位帶訓的士官(班長)及排長喊出：終生陸戰隊！隊長又說：永遠忠誠！還是只有幾位帶訓的幹部喊出：不怕死；不怕難！不怕苦！這時候可以感覺出隊長有些不悅，他只簡單的說了一些歡迎我們來此代訓的事，另指責值星官未能將陸戰隊隊訓轉告學員，並且說，等一下立即改進，隊伍很快交由值星官掌握，值星官從此時就開始跟我們玩真的，說我們是敬酒不吃吃罰酒，於是他就不斷要我們練習前面兩句點名後的口號，直到他滿意才停止，接著隊職官就要求體能訓練，每一位學員聽口令做「掌下壓」(伏地挺身)動作，一！(兩手肘向下彎曲，胸部離地面三公分，身體挺直，膝蓋不可著地)，二！(兩手挺身，身體水平挺起)，如此不斷重複喊出口令，做完五十次以後，再做「仰臥起坐」與「交互蹲跳」運動，至少也是五十次，第一天就被操，心情確實不是很好。 這一天夜裡，大夥你一句，我一句，總之，抱怨聲連連；第二天起床號響起後廿分鐘即實施早點名，接著就展開了訓練課程———五千公尺晨跑訓練，前幾天晨跑都是在校區內實施，幾天以後就跑到校外，途經海軍官校直達海軍紀念碑再折返回士官學校，路程至少六、七千公尺，晨跑完才用早餐；還記得第一天的早餐著實嚇大家一跳，桌上的饅頭大的令人不敢想像，很多同學至多只能吃下半個饅頭，豆漿倒是蠻甜、蠻可口的，白天按課表操課，第一階段是「水上求生」科目，當看到第一週課表時，內心還在偷笑，心想好日子果然來臨了，以為可以整天在游泳池中練游泳，誰知道苦日子才要開始呢。 [USER1] 陸戰隊迷彩新短褲穿到身上，精神為之一振，脫去上衣露出上半身時，我們真不像陸戰隊戰士，倒有點像一群「弱雞」，瞧班長的眼神也知道他們心裡在想什麼，且不管這麼多，趕快去游泳池才是真的(天氣真的很熱)，值星官帶著一群肉質纖弱、皮膚雪白的「都市雞」跑步、答數到達西碼頭游泳池，值星官並沒有叫我們下水，而是在泳池大門外廣場以運動隊形散開做「蛙人操」。 「蛙人操」這個名詞，對我來說並不陌生，小時候也經常看到兩棲蛙人受訓的情形，只是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也會去接受這個訓練，「蛙人操」給人的感受是全身都在運動，先從站姿(雙腳站立)運動開始做到坐姿運動，再從坐姿運動做到臥姿運動，不相信的話，我把「蛙人操」各節運動名稱簡述如下，你就可以好好體會它的內涵：全跳、半跳、彎腰、轉體、擴胸、振臂、掌下壓、旋臂、頸部運動、腰部運動、邊彎、蹲跳、背部運動、腿部運動、手足並齊、仰臥打水、仰臥起坐、仰臥挺身、俯臥打水、坐立打水、跪臥挺腹、仰臥倒立、俯臥挺身、俯臥舉腿、側臥挺身、仰臥舉腿等廿六節，在這廿六節中的動作要領，每一節都是要用「力」的，沒有體力一切都免談。 記得第一次上「水上求生」科目，本中隊在泳池前廣場先做「蛙人操」暖身運動，僅「蛙人操」第一節：全跳！就跳了快半個小時，在跳的同時口中還要答數，有人甚至腳都跳到抽筋，值星官還是沒有喊停的意思，偶爾還用嘲諷的語句說我們不夠資格來受這個訓，同學也知道班長是在激勵我們，但是我們從不輕言放棄或屈服，人人咬牙硬撐，沒有人叫苦，「蛙人操」一節接著一節作，終於在十一點半左右做完最後一節，那一天早上的四節水上求生，我下水居然不到廿秒鐘，連身上的臭汗都沒清除，聽從指示游到泳池橫寬對面，實在心有不甘(那廿秒鐘是游泳分級測試，值星官說：各班在泳池一側一字排開，寬僅廿五公尺，一律用蛙式游到對面，所有班長都在檢定學員游泳能力)，還有人連水都沒有碰到(因為不會游，拒絕下水，第一天值星官及教育班長也沒有用強硬的方式)，這就是第一次上「水上求生課」給我的深刻印象。 次日，晚點名結束隊長離開以後，值星官出奇不意的在水泥地板上先來一個「搶背」(雙腳與肩略同寬、腿半彎曲，瞬間雙腳將身體向前騰空翻三百六十度後，以雙腳掌及臀部著地，這個動作平時是在沙灘上做比較不會受傷)動作向我們示威，這個動作確實震撼了一些人，也提高了值星官在我們心目中的地位，接著做例行的體能訓練，當晚睡上舖的同學，累得幾乎無力爬上去睡，大夥兒也一覺睡到天亮(輪值站衛兵的除外)。 水上求生科目的行程和前一天差不多，只是作蛙人操時間略短一些，要下水之前，值星官宣佈按昨天的分組組別站好，區分甲乙丙三組，各有不同顏色的泳帽識別。甲組表示已經游的不錯了，只要加強體能訓練，此組人數不多；乙組表示會游但泳姿與技巧不佳，要加強泳姿練習、換氣、划水與打水等，此組人數最多；丙組表示完全不會游；隊長說泳訓結束前每人至少要游兩百公尺，這一組必須從水母漂、抱水、換氣、划水與打水等教起，人數約十餘人。 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教育班長叫丙組的同學在游泳池前端集合(水最深的一端，入水以後腳採不到池底)，背靠著泳池，面向著班長排成一列，班長正在說明相關規定事項時，突然衝出幾位教育班長，瞬間把丙組的學生全都推入泳池中，當時就看到被推入泳池中的人，猛喊救命！且手腳並用在水中拍打，慘叫聲不絕於耳，著實讓人驚覺事態的嚴重，部分甲組同學不自覺地跳入泳池中救人，很快的教育班長們也加入了救人的行列，在這個事件的過程中，已經可以看出人是有潛能的，因為有些人是靠著自己的潛能游回泳池邊的，當然，他們是用盡了吃奶的力，各種動物的泳姿都有，有人則是因為過於緊張而未能發揮潛能，喝幾口水是難免的，這一事件直到結訓返校，都還成為我們的話題。 會游泳的人，寧可下水游泳，也不要做蛙人操，不會游泳的人，寧可作蛙人操也不願下水；可是教育班長就是要訓練他們的弱點，會游的盡量做蛙人操，不會游的就盡量下水練習水母漂、抱水、換氣等；其實，游泳只要全身放輕鬆，該換氣時就換氣，該划水踢腿時，就划水踢腿，很自然的就會游了。 從小在海邊長大的我，看到大哥哥們都游到沿岸的礁岩，或近海的小舢舨，很自然的就會跟著下水學游泳，完全是在沒有壓力的情況下很快就學會了，至於聽到有人說他會游五十或一百公尺時，心裡總是在偷笑，那有人會游的那麼精準，這五十、一百或兩百公尺對我來說就像是跑步或騎腳踏車的道理是一樣的，只要有體力，姿勢正確，游泳應該不像一般人所說的，有距離的限制，就像在泳訓結束前，百分之九十五的學生都可以在泳池中游三個半小時(那是特殊的海水泳池，不可能摸魚，它長一百公尺，寬五十公尺，池內水深四公尺，最淺的也有二點七公尺，腳踩不到底，手也不可以扒池邊休息，班長們拿著長竹竿在池的四周注視著泳池中的人員狀況)。 在泳訓的過程中，看見不會游泳的同學，在泳池旁被班長處以「跪臥挺腹」的姿勢撐在那兒，炙烈的太陽燒烤在他們的臉上，心中總有些不忍，事後問他們感覺如何，竟然有人說：他寧可憋在那兒四小時，也不願意下水一刻鐘；可見人有時對價值觀的取捨，是很難改變的；我們泳訓的泳池有好幾處，有一次向中油借游泳池上課，中油的泳池周邊都是又硬又有刺的草皮，循往例，下水之前要做蛙人操，赤腳站立做蛙人操時還好，等到坐下以及躺下做蛙人操時，那種刻骨銘心的『痛』就難以形容了。（待續）
海軍陸戰隊洗禮／陳寶明
- 2003-06-2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