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思．懷念

  • 2004-03-13
編按：地方百歲人瑞林章和今出殯，兒孫於訃告中記述他的一生。
　我們敬愛的父親林章和老先生，民國前八年，出生於馬祖南竿科蹄澳的小山丘上，為生活也為了子孫，在整整辛苦打拚百年以後，於民國九十二年十二月二十四日下午四時二十五分，離開了我們也告別了人世，留給我們無限的傷痛，也留給下一代子孫許多的懷念和追思。
　科蹄澳，這個平時鮮有人知的地方，民前迄於民初年代，當時環境貧困可以想像，生活完全依靠原始的勞力付出，我們的父親您以雙手，百年的時間，守著這片土地，護著這個家庭，以日出而做，日落而不息的不懈精神，努力勤奮的工作，在這塊荒蕪的土地上耕海犁地，養育一代又一代子子孫孫長大成家立業。
　兒時記憶不復多得，從老一輩的鄰里口中得知，您三歲失怙，獨子的您，十三歲即投入海洋生產工作，擔負起家計，一生勞苦歲月非山即海，掙得微薄收入，維繫一個家庭的生活，一餐飯全家人共食半斤白米的日子，成了我們兒時共同的記憶。同樣的年代、同樣的風雨、同樣的飄搖家庭，您以愛和毅力掌舵，帶領這十口之家，度過了那樣艱困的歲月。
　耕海犁地一直是您這一生中養兒育女的工作，當時正值壯年的您，或自有、或租用的耕作土地相當廣大，以家為中心的四周方圓之地，都是您耕耘的版塊，也都有您為子孫留下的辛苦足跡。因為耕作面積廣大，加上您細心的照護，所以，每年都有很好的收成，雖然價格低廉，卻也足以讓兒女溫飽。
　由於栽種的作物面積廣大種類很多，所以，對於農作物的名稱，子孫不是後來從書本上學到，而是早早由您耕作的過程中知曉。隨著歲月的流逝，您的年齡漸漸增長，耕作面積也逐漸縮小，及至耄耋之年，蔬菜田園也漸漸消失在荒湮蔓草之中，昔日採收的喜悅，也跟著您的逝去，子孫只能在回憶中努力追尋了。
　農忙之餘，您也會帶著最傳統的漁具，來到祖厝前的大海邊，靠著雙手利用勞力和智慧，各種魚貝類，就成了餐桌上的佳餚。「不怕沒時間，只怕天不亮」，這是您的工作精神。如今，大海潮來潮往依舊，追憶過往，祖厝的大海邊，爾今爾後將再也見不到終日勤奮為子孫打拚的您。
　您老人家一生，除了上山下海，只要雙手能做的事情，從不假手他人，老家整建前用酒瓶砌成的圍籬，以及今天仍然留存的石牆，都是您雙手的傑作，也為子孫打造了一個遮風避雨的家。當年婦女廚房的事，無論是魚丸、甘包、地瓜餃或米粉包等，現在所謂的傳統美食，您一樣游刃有餘，子孫們到今天依然津津樂道。
　愛子孫勝於您自己千百倍，這是子孫們對您共同的記憶，因此，孫子輩都喜與您接近，並樂於同床共眠，多少的孫子輩們，就這樣靠在您的臂膀甜甜入夢，甚至當孫子患病有傳染之虞時，您依然不排斥、不懼怕，祖孫共同抗病的情景，如今追思猶歷歷在目。
　還記得，三十多年前的一個夏天，孫子中一人染患了皮膚病，有傳染疑慮，您毫不為意，繼續與孫子同床，終至祖孫兩人同時染病，當時的醫療環境，沒有什麼特別有效的藥品，只見每天傍晚時分，您燒著大桶滾燙的熱水，在水中加入大把大把的粗鹽，熱水和粗鹽就成了祖孫兩人的抗病藥方，這樣的日子持續達數個月，您沒有半句怨言，沒有一點的不奈，只有執著和愛心。三十多年後的今天，追憶往事，想到這滾燙的熱水、大把的粗鹽，不僅是祖孫感情的昇華，更是您對子孫呵護的完全體現。
　及至您病倒在床的那天，仍然有孫子窩在您的身旁，睡在您的身邊，守護著您並重溫孩提時光，因為，他們知道，時間不會倒流再回到從前，捕捉眼前同時珍惜現在，如果您真的一病不起，錯過了今天，也許將不再有這樣的機會了，您在子孫的心目中，是一位如此受尊崇、受愛戴的長者。
　回首來時路，您在世的這一百年時間，台馬交通由不便到暢通，但是您老人家始終堅守這片土地，從來沒有出過遠門，今天屈指一算，百年一生僅有的三次寶島之行，竟然都是為醫病目的才動身前往台灣，甚至近在眼前的馬港，您也深居簡出。於今思之，不甚感慨，為人子孫者，何其草率與疏忽，在您辛苦一生之餘，卻沒能陪您四處走走，看看社會的繁榮和進步。此時，我們的心中感到是多麼的遺憾與自責。
　今年，馬祖的冬天異於往年，非常的寒冷，但是，對於我們子孫來說，尤其刻骨，寒風細雨如泣如訴，似乎在訴說，這個大家庭裡，少了一個子孫敬愛的大家長。過去，每年的大年初一，我們都會回家看看您，與您一起分享年節的的喜樂，今年，再回家，只見您停柩在堂，看不到也摸不到您，睹物思人，只有一片又一片屬於您老人家的過往記憶。
　人生百歲，有關您老人家可以記述的事情不勝枚舉，今日所載未及於萬一。百年的時間，您堅持自己的崗位，守護著這個大家庭，不與人爭，誠信為人，誠懇做事，您的平凡，為我輩子孫留下了最好的榜樣與典範。
　今天，您將離開自己辛苦建立的家園，此去，身為子孫的我們，只有一個期盼，希望您不要再有所牽掛，因為，我們已在您的身上，學會了如何從困境中求生存，未來，我們也會從您的身上，學習平凡的真實，並以您為榜為樣，傳之後代子孫。
　這一刻，不知道您的傷病是否已經痊癒，辛苦百年以後，子孫還有一句叮嚀，希望您在西方的另一個世界，能夠真正的為您自己，好好的休息一下。